“这酒樽太小,给我拿个碗来。”冬知月双手按在石檐上说道。
重流惊愕地挑起了眉头,又戏谑道:“这酒又非不醉人,你还是别学江湖豪侠的好。”
“让你拿便拿,说这些废话,你不知我心里不痛快?”冬知月觑着重流气鼓鼓地说道。
“好好好。”重流只得又取出一碗来,身旁的小鹿蹭了蹭他的手臂,他又笑着拿出一碗给小鹿斟上浅浅一层。
“既然你非要喝,我也不拦你,不过?这一醉过?后,你便不要想着那祁连雪了,不然便白费了我这几?百年的好酒。”重流倚在石板上轻轻抬头看着冬知月说道。
冬知月心里一顿,以前她只道重流风骚,可此刻重流侧身闲倚,目光轻柔而妖异,嘴角若即若离三分笑意,褪去了轻浮的伪装,骨子里刻印的高贵倾流而出,竟让冬知月看直了眼。
重流发出一声轻呵,冬知月回过?了神,无所适从地转了转目光,道:“我想着谁也与你无关。”只是说这话的底气却莫名其妙地弱了几?分,她心中不禁又生了闷火,不知自己为何会对着重流晃神,于是倒了碗酒便赌气般地仰头狂饮。
“哎——”重流都被她吓了一跳,手刚伸了一半都未来得及拦下,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冬知月将喝空的碗往石桌面上一垛,紧接着又给自己满上。
“为什么连雪哥会喜欢上木虫儿?”冬知月忽然大声问道,重流还在想着如何回答,冬知月又自语道:“那时木虫儿也就十五岁,都没长开呢,不懂常识灵气又弱,不知书达理不也不温柔大方,还烤我的兔子吃……呜哇……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大概……她好看又神秘?”
冬知月蓦地停止了言语,直勾勾地盯了重流半晌,发出一声难以理解的疑惑:“啊?哪儿神秘?”
“……”
“不就一呆滞又寡言的小屁孩……”冬知月小声嘟囔道。
“……”重流无言,他很?想知道冬知月究竟脑子有多简单,才会对小十方抱有这种印象。
“哈哈,谁想木虫儿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星宿宫宫主,还心有所属,他想追都追不上了。”冬知月咯咯笑道,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重流满脸难以言喻地挑起一侧眉头,道:“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幸灾乐祸?”
“胡说!我伤心着呢!”说着冬知月哇的一声就哭了,一把趴在石头上如小孩一般地哭声绵长。
这是醉了……重流轻叹一声,缓缓起身望向空中皎月,双眸都被映得纯净,回想身在魔界与人界的这么多年,他已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抛空一切,也只有在这重英谷中,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在吧。
“空雾迷蒙兮月盈张……”
清澈的吟唱低低响起,伴随着几?声铮铮琴鸣,让哭嚎中的冬知月忽然止了声音。
“尘寰混沌兮人惝恍……”
冬知月木然抬头,朦胧之中看到了她难以想象的画面,重流席地而坐,双腿之上放着一架不知何时取来的琴,墨发映着洁白的月光,柔顺地垂在身前,修长的手指从容而有律地扣动琴弦,眉眼低垂,虚幻的如世外沫影。
“往来蹀躞兮望穹苍,
心无所归兮念旧乡。
俗世纷繁兮物赓衍,
若溺夙昔兮万事悭。
天地浩荡兮众生渺,
去路悠长兮烟雨遥。
桃花入酒兮消离恨,
抚琴而歌兮谢前尘。
今宵酣畅兮宿月影,
明朝醒梦兮忘愁情……”
清风徐来,桃树簌簌地微摇,时有花瓣轻旋而下,有几?片落在重流的衣袍上、琴弦上,给他深沉繁复的衣裳添了一丝温柔。冬知月呆呆地半趴在石板上安静地看着重流,心间被他轻缓的吟唱不断地抚动,她从未想到重流竟有如此一面,桃花入酒、抚琴而歌……简直如梦幻一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重流抚完一曲,双手覆在琴弦上,抬眼看向呆滞的冬知月,缓缓扬起了嘴角:“听痴了?没想到我竟如此才华横溢?”
冬知月蓦地怔住,重流的笑竟让她内心微微一动,她定是醉了梦了,否则怎会见到一个全然不同的重流,甚至还会对着他发呆。她不仅是听痴了,还看痴了。
见她不还口,重流倒也愣了愣,这丫头……莫非真被他迷住了?轻咳了一声,他收起琴坐回原处,道:“早便说过我比你那少主哥哥强得多,虽然你现在才意识到,但也不算太晚……”
冬知月这才回了神,拖着昏沉的脑袋撑了起来,道:“你闭嘴!我……我不过?是醉了发呆而已……你别自作多情……”
重流见她说话都有些迷迷糊糊,双颊还醉的红扑扑的,确实有几?分可爱,不禁轻笑出声。
这笑意与笑声在冬知月心头荡了又荡,她狠狠甩了甩脑袋,道:“我困了……我要回去……”说着便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差点摔上一跤。
重流瞬身至她身侧揽住她下坠的身子,笑道:“说好今夜枕石漱流宿月影,既然困了睡在这里便是。”
冬知月看着他的脸有些晃神,借着醉意她也想昏睡过去便罢,可她仍存一丝理智,挣着重流的怀抱道:“我不!你放开……你不是好人……”
重流轻佻地眯了眯眼,笑道:“过?了今晚,你便知我重流也能做好人。”
冬知月挣得更厉害,在目光掠过?重流的眸子时,她却忽然断了思绪,宛如木偶一般地倒在重流怀中。
“本不想对你用摄魂术,谁让你喝醉了都这么有力气,我又如此怜香惜玉……”重流将她抱到石桌之上,撑着脑袋看了她安静的面容半晌,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
将自己的外袍给冬知月披上,重流对呦呦道:“你便陪她睡。”
呦呦啾鸣一声后便缩到了冬知月身前盘身趴下,是夜归于寂静,只余远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