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适逢梅雨季,细雨绵绵的云烟泛起重重雾霭,雨帘密密沥沥挂在雕梁画栋的廊庑顺着楠柱滴落在石阶上。
滴滴答答的雨声响个没完,萧瑟的风吹开半阖的轩窗卷起垂曳的帷帐,曲桑桑靠在软榻上小憩,她身旁小案放了几本解闷的话本想是才看完不久。
惠心轻阖窗子,又至熏炉处新添了些安悉香,淡淡柔香萦绕其中升起袅袅氤氲,执帕抹去指尖香沫,她道:“郡主,该起身喝药了。”
曲桑桑慵懒的睁开了睡眼稀松的清眸,尔后缩了缩身子撑着脑袋:“什么时辰了?”
今年的梅雨季来的迟些更比以往还要闷热,最怪的是明明已经入夏这天暗的还似冬日一般快。
“已经酉时了。”收拾好小案上散乱摆放的话本,惠心端上热腾腾的汤药,“郡主早些用药吧。”
接过瓷碗曲桑桑一口饮下碗中苦涩的汤药,酸涩的苦味留于口中,玉容皱成一团她艰难的吞下苦涩的汤药,素手搁在小案上:“这药真苦。”
惠心噘嘴略带愠怒的说道:“郡主还知道这药苦啊?”
“你这丫头是怎么与我生气起来了?”曲桑桑拾掇帕子擦去唇边药渍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丫头打从早起对她的脸色就极差,动不动就板着脸,她都不晓得哪里惹到这位管家婆了。
惠心嗔道:“奴婢还不是为了昨日事,大夫说了,您这几日啊怕是汤药都离不得身,拜谁所赐?还有那永忠侯府的老夫人到如今还是没个说法,你知道坊间都如何说吗?”
昨日在镇国公府闹得那两桩事如今是人尽皆知,更是连坊间的百姓都评头论足起来。
“坊间传闻最多应当是二小姐的事,与我何干?”
那夜曲桑桑回府昏厥惊动了曲老夫人,她耳闻在镇国公府受的委屈当夜就赶来看她了,确认她无恙才放下心回去休息。
惠心闷闷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奴婢还是觉得郡主你受的委屈大些。”
曲桑桑轻捻甜枣塞入口中:“我的委屈不算什么。”
经昨日之事想必曲燕宁镇国公世子妃的念想落空了,她算是无意间断了她的路,如此看来她受的委屈真算不得什么。
上一世曲燕宁顺利成为镇国公世子妃后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出三月怀上孩子在镇国公府站稳脚跟,头一年她身子康健时她就常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当着她面辱她娘亲还咒她早逝,时至今日她还铭记于心,这份恨意她永不能消。
惠心叹息一声:“郡主还是太心善了。”
曲桑桑摇首讪笑,不置与否。
雨势渐大,隐隐有大风刮过窗棂,惠心起身把窗子关紧了些,瞥到廊下她望见手持灯笼往这赶来的婆子。
来的婆子是曲老夫人身边的伺候的刘妈妈,她语气和蔼对曲桑桑道:“郡主,老夫人让您去留春院偏厅走一趟。”
曲桑桑低声应了,惠心忙搀扶她走出房门,撑着伞主仆二人走过长廊来到留春院的偏厅。
偏厅门外传来曲国公震怒的声音。
“你这不要脸下作的东西!白白让人看了笑话!”曲国公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指着跪在地上的曲燕宁谩骂。
曲燕宁哭的梨花带泪,明媚的水眸红肿一片瞧了楚楚可怜,她一壁抽噎一壁啜泣道:“女儿也是想求个好姻缘,这才……”
曲国公俨然气急,兹事体大她曲燕宁毁的是曲国公府的清誉,他怒道:“所以你就去勾引人世子吗?你娘平日就叫你这些吗?”
姚姨娘眸含忧心护女心切的她与曲燕宁一道跪下,水汪汪的眼立即落下泪来:“夫君您就不要责难燕宁了,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曲国公眉头皱起忿忿甩袖:“不懂事?她这几年由宫里嬷嬷教的规矩体统都忘了吗?连嫡庶尊卑的规矩都不守,还妄想成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妃,你这死丫头真是痴心妄想。”
高坐正位的曲老夫人见状连连摇头。
门外的曲桑桑将里头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噙着一抹冷笑上前,微微福身时巧妙的掩去唇边笑意:“祖母、爹、姨娘,桑桑来迟了。”
姚姨娘和曲燕宁还跪在地上凄惨的哭泣,曲国公轻轻应了声便没了反应。
曲老夫人招了招手示意她来她身边。
曲桑桑缓缓起身走到曲老夫人跟前温声道:“祖母,您叫桑桑来有什么事?”
曲老夫人怜爱的执起她的手轻拍:“乖桑桑,叫你来是你爹有好事告诉你。”
曲桑桑讶然抬眸,清眸闪过一丝错愕:“好事?是什么好事?”
曲国公忙接了话:“永忠侯府今日差人来下聘,我替你答应下来了,婚期就定在你及笄后。”
曲桑桑身子一凛她轻咬贝齿,隐隐蕴着怒意问道:“爹爹,如此未免操之过急,您都未曾问过我的意思。”
曲国公沉声道:“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永忠侯府的老夫人也甚是懊悔,她们特意来下聘就是为了你的清誉。”
这话无疑是给了曲桑桑当头一棒,曲国公所言与前世一般无二,只不过那时是在她出嫁前一天才告诉的她。
难道她注定逃不掉前世的命运吗……
不,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嫁过去的!
“那若桑桑不嫁又当如何?”寥寥几个字顷刻便让偏厅静的能闻针落的声。
淅沥雨声尤未停歇,偏厅里众人脸色各异,独独是曲国公本就因曲燕宁一事气的面红耳赤的他,闻曲桑桑所言又色变,他脸色覆上阴霾,“我曲国公府已收了聘礼,你不嫁也得嫁!”
掩在金丝软烟罗宽袖里的玉手紧紧攥起深深嵌进掌心,曲桑桑转向曲国公厉声道:“爹爹就不顾女儿的意愿吗?”
曲国公愣了一瞬,随即撂下狠话:“这事已成定局,容不得你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