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色泛凉,晨起时寒风肃冷,夏末炎热的足迹被秋风拂的踪迹全无,一早温府就热闹至极。
一群婢子吵吵嚷嚷的在布置内堂,下人们悬挂着的花灯被逐一摘下,温府的下人攀着梯子重新挂上琉璃花灯。
“快,往旁边挪挪,千万别挡着窗。”
“这盏灯挂在西边,这盏放在南边。”
“里头摆玉瓶的架子给我腾出来,还有那张软榻给我挪走。”
迂回的长廊以及内堂回荡着温夫人清柔的声,她目不斜视的盯着下人做事,临了还不忘提点几句,直到下人挂完琉璃花灯她才歇脚。
许是动静太大吵醒了院子里的人,温老爷和温若庭顶着一双睡眼稀松的眼来到廊下,温老爷率先出声:“夫人,你一大早的又闹什么?”
温夫人立于凭栏,眉飞色舞的笑道:“你们看,我新置办的琉璃花灯可好看?”
温老爷揉了揉眼抬首看了眼梁上悬挂的各色琉璃花灯瞠目结舌的惊道:“这么多琉璃花灯,你这是做什么啊?”
昨夜才过中秋,又摆那么多琉璃花灯,他的娘子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温夫人指了指内堂,“喏,你们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温老爷狐疑的走进内堂,一见里头的布局他心悸险些犯了,他扬臂倒退了几步,温若庭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爹,你没事吧?”温若庭关切的问道。
温老爷捂着胸口,面露苦色:“我珍藏多年的玉瓶,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原先内堂都是按着温老爷的喜好摆的陈设,他最喜的便是自己从林州差人买来的玉瓶,林州玉器甚是出名,他为了那尊玉瓶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连他自己都是轻易动不得的,下人们重手重脚的,他的玉瓶怕是凶多吉少。
温若庭狭眉环视整座内堂,里头摆设尽数更迭。
平日里温府讲究清雅二字,经他母亲一手折腾内堂变得不伦不类,连架子都摆了些颜色艳丽的瓷器。
温夫人还得意洋洋的炫耀:“如何啊?我布置的可还好?能与宫中媲美么?”
“娘,请恕孩儿直言,您布置的,实在是不堪入目……”温若庭实在不愿打击自己的母亲,只是这内堂属实入不了眼。
温夫人气势汹汹的怒道:“不堪入目?我可是按着宫里的陈设一早让下人去采买的,件件都是上品,怎得到你口中被贬的一文不值起来了?”
温若庭忍着笑意,憋着口气连声道:“是儿子不识物,母亲慧眼如炬选的都是极好的。”
温夫人怒意稍缓她语调柔和,瞪了眼靠在儿子怀里的温老爷,“老爷,你的玉瓶好好的在书房摆着呢,要犯心悸还是回你的书房去犯吧。”
一句话完全敛去温老爷的吊着的心,他站直身子,端严的哑声道:“夫人这内堂布置的不错,我还有事就先回书房了。”
温老爷脚下生风走得急快,衣袍被卷起他都顾不得,带着贴身的小厮一路奔到书房。
温若庭晃了晃首眸里满是无奈。
温夫人拽着温若庭踏进内堂最里面,“庭儿,你看看这些东西郡主可喜欢?”
薄纱后头的银杏架几上琳琅满目搁着华贵的陈设,青梅纹样的鼻烟壶,金镶宝石梅花样葫芦瓶,白玉梅花盖炉。皆是与梅花有关的物什。
温若庭怔愣一瞬问道:“娘,您这是……”
温夫人笑道:“郡主不是喜欢梅花么,她又生在梅花盛开的季节,我思忖她应该会喜欢就这样布置了,你觉得怎样?”
温若庭闻言剑眉下是藏不住的笑意,他促狭的说道:“还未进门娘就这样宠她,日后若是进门了,是不是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温夫人瞥向温若庭,扬手就拍了他一掌:“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不过你说的未尝不可,等郡主进门了,她当我的好女儿,你嘛,就是女婿了。”顺着温若庭的话,温夫人说笑起来。
温若庭抚眉,苦笑道:“娘……”
随口一说罢了,他的娘亲还当真了。
温夫人噗嗤一笑,忙道:“好啦,说笑呢,你去看看郡主起身没,若是起了我让厨房赶紧上早膳。”
*
曲桑桑一夜好眠,晨起前都还睡得香甜,惠心不忍惊扰只将叠好的衣物放在屏风后的小案上。
春婵正收拾着镜台上的妆奁,轻声对惠心怨念道:“你说说看这叫什么事,未出阁的姑娘宿在未婚夫婿的家里。”
她学识是浅,但也晓得这样的事于理不合。
惠心勾起玉钩,低声应道:“这事儿也是老夫人准的,春婵你瞎操什么心呢?”
“可郡主到底还未过及笄礼,”漫不经心的摩挲着圆润的珍珠步摇,春婵噘着嘴恹恹的道。
惠心手微抖,停下手里的动作来到春婵身旁,拿过她手中的步摇,“身为婢子,做事就好了,没事想那么多作甚?郡主养我们在身边不是让我们嚼舌根的。”
春婵回嘴道:“我这不是担心郡主么。”
温公子待郡主的好她们都看在眼里,两人情意深厚,又干柴烈火的独处一室难免生事。
惠心瞅向榻上酣睡的人儿,见她安静的睡着,压低了声道:“我知道你担心郡主,不过如今咱们是在温府,不是在曲国公府,这些话还是不要在这说了。”
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免不了又要生事。
窸窣的响声扰了曲桑桑的睡意,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撩开垂帷的床纱:“春婵?惠心?你们都在?”
惠心款步走到床沿,勾起纱幔:“郡主你醒了?”
揉了揉发胀的眸,曲桑桑靠在软枕旁,“什么时辰了?”
“时辰还早呢,郡主还是乏的话不妨再睡一会儿?”惠心温声道。
曲桑桑眨了眨眼,念及身处温府,便道:“起身吧,切不能在温府失礼了。”
洗漱妆扮得益后曲桑桑坐在菱镜前,纠结起首饰来,挑挑拣拣的没她称心的。
“郡主,簪这只步摇如何?现下正值秋季,您簪这桂花样式的步摇最衬了。”惠心捏着嵌着桂花纹饰的步摇在曲桑桑发髻上比了比。
曲桑桑打量了眼镜中的自己,犹疑半晌她道:“那就这只吧。”
惠心欲要为她簪上这支步摇时,她忽得手一缩,退了一步朝来人福身。
“温公子……”
惠心与春婵异口同声的唤道。
温若庭顺手接过惠心手里的步摇,对她们摆了摆手,两人会意的退下。
轻轻的将步摇簪在少女髻边,温若庭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弄疼了曲桑桑。
“我簪的可好?”
曲桑桑对着菱镜左右瞧,反问道:“庭哥哥觉得呢?”
温若庭唇边噙笑,“你是要我说好话?”
曲桑桑杏眸微敛,梨涡轻陷浅笑着以指蹭了些嫣红的口脂抹在檀唇:“说不说好话全看庭哥哥你呀。”
“我怎敢乱说,要是惹了常平郡主,那我不就没了娘子,日后就要孤苦一人了?”温若庭叹声郁郁的说道。
曲桑桑抹唇的指颤动,她不悦的抬眸,“庭哥哥说的我像市井的泼妇。”
温若庭笑意温润,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哪怕你真是泼妇,我都非娶你不可。”
曲桑桑阖了阖眸子,侧首似嗔非怒抡起小手锤了男人的臂膀,“再胡说一句,我就不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