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外呼啸而过的寒风狠狠的刮过窗棂,隔着镂空木窗耸立在院外的柳树枝杈缀满霜雪冰凌,随风摇曳不已,漆黑的暗影在这冬日的夜里颇为阴郁。
青石砖被铺上皑皑白雪,像软柔的狐毯,上面深深浅浅的印着几个脚印。
此时一盏灯笼熹微的亮着照出昏暗的光火行在院里的小径。
“王爷,咱们这么晚了要去何处?”容生怕冷的瑟缩着身子,对身侧的温若庭道。
这都三更天了,又是他主子的洞房花烛夜好好的新房不待,偏要出来都不晓得为了什么。
撑着纸伞锦靴踩在松软的白雪上温若庭淡淡道:“去锦鹤堂,今夜有贵客临门。”
容生攥紧灯笼的长柄微微一怔。
主仆二人来到锦鹤堂,一室灯火通明,温若庭收起伞,拂去肩上飘雪,推开门扉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容生吹灭灯笼的火,将两人的伞搁好,踏进屋内搓手哈气,抬眸时见里面站着的人,脸忽得煞白,他赶忙躬身行礼:“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宣和帝一如既往的神态肃穆,他轻挥绛色衣袂撩袍坐于软榻,“你先退下吧。”
容生依言弯身退到隐蔽处。
温若庭作揖端正的行了一礼:“陛下屈尊来臣这,所谓何事?”
宣和帝乃九五之尊日理万机,骤然出现在这荣王府里实数怪异。
宣和帝尤是道:“朕知道你不想外露自己的身份,你大婚朕本也不愿来,不过朕来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桑桑。”
温若庭低声道:“臣明白,常平郡主是陛下外甥女,自小便得圣上宠爱……”
宣和帝蓦然打断他,道:“你应该知道,朕并非此意。”
温若庭垂眸凉薄回道:“是臣失言。”
宣和帝抿唇脸色有些阴寒,他缄默良久绵长的叹了口气,尔后负手而立,冷声道:“好好照顾桑桑,若她有任何差池,你应该知道后果……”
温若庭面容凝滞,微顿后他弯身拱手:“陛下放心,哪怕臣的性命丢了,亦会保常平郡主此生无虞。”
宣和帝黯然讪笑:“有你这话,就好……”
从前他未能完成的夙愿,由后辈来填补也未尝不可。
“陛下入夜来这,除了这件事还有旁的吗?”
他不信宣和帝屈尊前来这荣王府,只是为了曲桑桑。
宣和帝愣了愣,朗声笑道:“不愧是温家□□的孩子,你很聪明想来是个能担大任的人”
温若庭听宣和帝顾左右而言他,便道:“陛下还未回臣的话,不过若是为了宸妃娘娘,大可不必再说。”
宣和帝皱眉问道:“她是你生母,你为何……”
温若庭嗤声冷笑,语气不容置喙;“微臣斗胆进一言,水火终究是无法相容的,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圣上难道不明吗??”
宣和帝苍老的面容僵住,“你说出这话,是不打算认亲生母亲了?”
温若庭挺直的背脊稍稍躬起,“微臣恭送陛下。”
宣和帝心知多说无益,他明白眼前青年脾性与当年的他如出一辙,他哀然长叹默默摇首只字不言。
屋内飞旋的氤氲停驻在空中化为一片迷眼的雾气。
温若庭再睁眼时一室归于凄清,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也好,就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吧。
温若庭经这一天折腾身子也疲乏的紧连进门前都忘了烘去衣袍的凉意。
他眯眼望着雕花床上酣睡正香的人儿,轻轻一笑撩起红帐坐在床沿,凝视片刻他起身绕至屏风后沐浴更衣。
大红的绸缎在冰冷的夜色下如墨幽深,喜房那对摆在案几的龙凤喜烛还燃着时不时从银台滴落烛泪,昏黄的烛光照在交缠在一起的喜服。
曲桑桑身子一紧,她失神的睁开眼,泪珠湿润羽睫,杏眼淌下的水泽浸湿衣襟,她下意识揪紧身旁男人的亵衣,惶恐的低唤:“庭哥哥……”
素来浅眠的温若庭听得唤声,轻搂住颤抖的少女,“我在,怎么了?”
螓首微微摆动,曲桑桑哑声道:“没什么,做了噩梦罢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出嫁的时候,满目的艳红,却与如今的心境全然不同,她翻身偎进男人温热的胸膛,揪紧男人的衣袍又沉沉睡去。
抚着少女的脊背温若庭睡意全无,等少女再次入眠他仍是不敢懈怠。
翌日天未亮曲桑桑便醒了,醒来时宽敞的喜床只剩她一人,俄而一声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春婵面色煞白提着沉甸甸的锦盒莽莽撞撞的闯入喜房。
“郡主!你起身了吗?”春婵急声喊道。
曲桑桑赤足下榻掀开垂曳的红帐,“怎么了?”
春婵鲜少这般冒冒失失的,上回她如此急切还是她幼年出热疹时,那段时日春婵殚精竭虑的连饭都不愿吃,衣不解带的守着她直到她病愈,从那以后只要有关她的事,春婵都会慌里慌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