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衡顿了顿,当着温若庭的面泰然的收起那明黄的册子,他垂首道:“这位子,恐怕我担不起。”
他虽出身皇族却过得如履薄冰,在这深宫里他的母亲并不光彩,是连宫婢都能顺嘴说上一句的人物。
这些年来他养在赵太后膝下,可赵太后向来待他严厉,自幼便教导他君臣之分以及臣子的分内事,初时他以为是要他做到兄友弟恭,直到成人后他才逐渐明白,赵太后的用意。
然着她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他卑贱的出生,让他莫要觊觎皇位。
他很是听话的记着了,记到如今他都不敢肖想帝王之位。
却不曾想这个皇位会平白送到他的手上。
温若庭不解的道:“你这是为何?”
换了旁人这样便宜的事乐不可支还来不及,落到封衡头上偏是像把刀架在他头上威逼他似的。
封衡轻笑道:“我想你应是同我一样的吧若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世人都趋之若鹜的宝座,封衡和温若庭都是不屑一顾。
温若庭沉声道:“只是遗诏在此,你想逃也逃不掉。”
封衡扯唇无奈的道:“我不愿你也不能硬逼我不是?现下整个皇城都认你为新帝,你才是名正言顺。”
温若庭低低笑道:“这恐怕由不得你,这件事我早已和苏丞相商议,你怕是推脱不掉。”
封衡倏然缄默星河般璀璨的眸子烁着点点亮光,半晌他才薄唇微动说道:“人人得而轻践的皇子,何德何能可以攀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
温若庭莞尔一笑:“父皇既留了这遗诏,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你的才学品性想来他也看在眼里。”
封衡星眸微垂,心头惴惴的起伏不定。
年少随其他皇子进崇文馆学习,他常是被冷落鄙弃的一个,他惯会做的就是偏安一隅,兀自享着那无边无垠的伶仃寂寥。
那时候宣和帝偶尔会出入崇文馆,多的时候都是来看太子的学业,甚少和别的皇子说话诘问他们的课业,至于他和宣和帝说话的次数都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他从未想过宣和帝会记着他,他总想着弱冠后能封为亲王便知足了。
而今却说他是未来的帝王,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温若庭见他心有动摇复又道:“你自出生就在这深宫战战兢兢的活着,如今手上这本册子替你选了后路,你为何不应下?”
封衡晃首直言,“我实是不敢……”
他这样的人,怎能成为一国之君,若他登基为帝百年后世人又将如何看待他呢。
他宁愿只是闲散的王爷,而非背负大业的帝王。
待此时宫婢搀着神色郁郁的赵太后走到前殿。
封衡见状忙扶住赵太后,“皇祖母不好好歇着来这做什么?”
赵太后那双犹如枯木的手攥着封衡的衣袂,“衡儿,你就接旨吧。”
趁此机会温若庭从容地附和道:“皇祖母说的是,三皇兄还是接旨吧。”
封衡还想推辞,但迎着赵太后坚毅的目光,他卡在喉咙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握着手中滚烫如烙铁的册子,他道:“封衡,接旨。”
一旁站着的曲桑桑眼巴巴的看着这场戏落幕,心中的曲绕总算散开,她顺下提起的气,悄声道:“我还以为三皇子不会答允呢。”
温若庭大掌裹住少女泛凉的柔荑,低首薄唇覆在她玉白的耳畔厮磨道:“他不答允我也会逼着他答允的,再不济就委屈桑桑你成为中宫之主。”
娇容顷刻晕了殷红,曲桑桑轻嗤道:“胡说什么呢!”
她才不要成为中宫之主,一旦进了深宫她就是笼中鸟永远禁锢在这四角的皇城里没有任何自由,更何况她还要和众多嫔妃争抢自己的夫君。
那是她最不愿意见的。
“你们二人……”赵太后细弱的出声骤然打断他们二人之间悱恻缠绵。
温若庭黑眸微黯脸色莫测的朝赵太后道:“皇祖母有何事?”
赵太后步履蹒跚的走向两人,她直勾勾的望着温若庭那张消瘦的脸庞,“先前哀家还不信,宸妃会把自己的骨肉送到宫外去,见了你哀家才明白,哀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温若庭淡淡道:“母妃她也是为了保护孙儿,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赵太后倒不苛言于温若庭,她慈蔼笑道:“宫闱的事,哀家看的最是通透,你毋须为你母妃解释。”
“不过,桑桑你……”赵太后唤了曲桑桑的名却欲言又止,眼角的褶皱深了几分。
曲桑桑娇声应到,杏眸垂敛,“皇祖母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