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夜里寒风扬起少女的衣袂,她纤弱的小身子迎风晃动,宛若纸鸢随时能被风吹走。
王实安默默站了半晌还是没敢去惊扰端宜公主。
半个时辰过去,王实安站的脚有些发酸,若再站下去身子怕是会吃不消,他缓缓挪步凑到端宜公主身前:“公主,夜里凉您若不舒服就早些回宫歇息吧,太妃知道了会伤心的。”
端宜公主听得声音娇小的身子微微抖颤,她抹去眼下水泽,偏首朝他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王实安,我没事的,我就想一个人静静,你不必管我的。”
王实安开口想要安慰却如鲠在喉,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是一字一句的都道不出。
主子的话他还是听的,他没有依言离开而是继续陪她,希望她能好过些。
不知过了多久端宜公主檀唇幽幽的吐了口气,她杏眸中蕴出的盈盈泪珠已被风吹得干涸化为两道浅浅的泪痕。
王实安何曾见过这样的端宜公主,小姑娘娇俏的小脸再无半分喜悦,眉角眼梢尽是惆怅。
那晚过后王实安甚少再见端宜公主了,每回前去问安送些物什,端宜公主都是闭门不见有一次他还被端宜公主贴身的丫鬟给赶了出去。
他私下里曾打听过端宜公主的近况得到的话唯有‘安好’二字,而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安好他未亲眼见到倒也不敢妄自信了。
另一头太子天天都会问他端宜公主的状况,他只得搪塞。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有一年多,两人像是赌气又像是有着隔阂,谁也不肯低下脸去见谁。
终于在永承帝驾崩那天,王实安再次见到了端宜公主。
众人一身缟素跪在冰冷的玉砖上门外大雪肆意狠狠地刮着,怕是要将轩窗都刮下来,殿内檀香袅袅和着和尚们念诵的梵音,缭绕在金殿之中。
端宜公主容颜未改身子愈渐娉婷,不知是何缘故她面容瞧着有些憔悴,从始至终她斗平静的跪在先帝的梓宫前没有丝毫悲喜。
先帝死后,已登基为帝的太子忙着前朝的事,梓宫这儿是由王实安守着的。
晨兴夜寐三日举哀,王实安眼睁睁看着端宜公主连着三夜未合眼。
他不是没前去提醒过,可得到的回答却是。
“为父皇哀守梓宫是身为公主应该做的事,本宫不需要休息。”
王实安皱眉又劝:“公主,您再跪下去身子怕是受不住啊。”
端宜公主倔强的瞥他,眸里猩红一片:“受不住也得受。”
王实安神色郁郁,心知劝不了端宜公主便想着去找宁妃商议,可还没等他迈步出金殿,端宜公主已经昏倒在他眼前。
说也奇怪,端宜公主昏过去的那一幕恰巧被赶来的太子看见。
只见宣和帝瞳孔一缩,抢先冲了过去,他横抱起端宜公主心急如焚的奔出殿外。
王实安被这变故吓得不轻,好在此时金殿里没什么人,他毋须费心神去解释。
端宜公主因连日的疲累生了场大病昏迷了好几天,宣和帝急在心里催促太医署不下百次,叫他们养好端宜公主的病。
那段时间宣和帝一面处理朝政一面常到后宫探望端宜公主。
在太医们的精心照料下端宜公主总算从鬼门关里走了回来,但王实安隐隐觉得病愈后的端宜公主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将养半个月端宜公主的身子才好全,她也肯见宣和帝了。
这还是两年来王实安头一回再见到两人独处。
他有些高兴,他想兄妹两到底还是没有仇的,应该能回到从前。
然而他想的太美好了……
“端宜你身子好些了吧。”
“好些了,三哥你呢?前朝的事忙吗?”
“不怎么忙,倒是你要好好养身子啊。”
“好……”
两人没着没落的说了几句话,四周唯剩下静默。
“三哥,父皇已去没有人能阻挠我们了……”
端宜公主小脸惨白,瘦骨嶙峋的柔荑扯着宣和帝的衣袂,她试探的问且声音极低,还带了些恐惧。
宣和帝缄默了半晌,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不留情面的伸手拉开端宜公主的手。
宣和帝眼也不敢抬,只冷冷的说:“端宜,你与朕是不可能的。”
端宜公主噙着泪道:“端宜明白了。”
王实安未料到两人会为此言明并划清界限,踏出永福宫,他听到宣和帝微弱的叹了声。
自这天起端宜公主性子也彻底变了,她不再爱笑,整天阴阴郁郁的满是惆怅。
王实安每回去见她都只能看到一个凄清落寞的背影。
其实他知道宣和帝如此决断回绝端宜公主的理由。
朝堂的波云诡谲王实安虽不懂,可是他也清楚中间的利害关系,宣和帝初登基又是从旁人手里抢来的皇位,坐在皇位亦是如坐针毡,且不说还有余下势力觊觎皇位,宣和帝的今后的路甚是坎坷,万不能有任何错漏。
但他始终没有勇气对端宜公主说出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