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正是草长莺飞时节,万物复苏。院子里渐渐添了些许绿意,本来因着冬日寒风吹袭下看起来一片荒芜的院子竟多了几分生机。
少女因着未出阁,仍旧扎着双环髻,一身芙蓉色的百褶如意裙,衬得少女越发明媚。她静静的站在凉亭中眺望天空,眉目竟染着说不清的愁思,全身上下亦透着抑郁。
双晶拿着织锦大氅轻轻从后靠近少女,只见少女俨然不动的姿态,心下有些疑惑,张了张口,却并未言语,只是将大氅披到了少女身上,方道:“姑娘,春寒料峭,防着别受凉了!”
沈俏回眸,轻轻摇了摇头。
“姑娘自打病愈后,怎地心情越来越低落?”双晶问道。
沈俏看着双晶,顿了好久,却问了个不相干的话题,道:“你信命吗?”
双晶讶然,姑娘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不信。”
沈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原本,我也是不信的。”
上辈子因为命运捉弄,导致沈家满门覆灭。如今,重活一世,心中却怎么也不是滋味。总害怕会重蹈覆辙。
双晶思索着沈俏的话,忽地双手覆上沈俏的肩,轻轻揉捏着,“姑娘,虽万事皆有其定律。但仍旧可以变化。所以,姑娘,别多想了。”
沈俏点了点头,蓦地觉得双晶颇有些少年老成。不似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双莹,大大咧咧的,还是孩子性子。
想来也是父亲亲自挑的丫头,总比昔日的她稳重许多。
双莹这时突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姑娘,老爷寻你!”
是沈俏之父——沈谦。
沈俏听闻,蹙了蹙眉,又拢了拢背上的大氅,朝着双莹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出了院门,拐了几条小路,便到了忠庆堂。
这是父亲所住之处。
她抬头看着漆地黑色的牌匾上刻着的金箔篆体,只三个大字——忠庆堂,竟觉好笑。
忠庆。忠于梁庆帝。
可牌匾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被扣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
皇帝会保住沈家吗?不会,还不得赶紧乘机一网打尽,省的日后出现什么幺蛾子。
而世人什么也不懂,只会认为是沈家罪有应得。哪里会觉得这是莫须有的呢?
她收回看向牌匾的目光,转而踏了进去。
这是沈俏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沈谦。
沈谦正坐在外屋中的一个檀木椅上看着兵书。
面容慈祥,有时看到高深之处还会皱一下眉头。
沈俏定定的站在院口,看着父亲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沈谦正值不惑之年,脸颊刚毅,但耳边的鬓发却都已泛白,眉目间也藏着疲惫。
约莫是多年劳累所积。
上辈子她因着迷恋晏昭,大多以晏昭为中心,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的亲人。不曾想原来父亲早已衣不解带、劳累不堪。
而沈谦因着多年在外抗敌,感知能力自是要比普通人高出许多。
似是有所感应,他“哗“地放下手中的书,一抬头便见着自己女儿杵在院口,不禁有些头疼。“小小,进来。”
小小……
沈俏猛然惊醒。
似乎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唤过她了。
当年她嫁进昌平县府后,晏昭就与父亲前去抗楚。
待他们回来,晏昭升官加爵,小小的昌平县府也直接变成了辉煌的卫国公府。
紧接着,世人对她的称谓无非就是“卫国公夫人”。
连昔日枕边人也不过只唤“夫人”二字。再无其他。
真是可怜!
沈俏低着头,抬脚踏进屋中。
只是当她进了屋才发现,秦敷也在屋中。
而刚刚因着视线被遮挡,方未见着。
她在父亲和秦敷之间来回扫了一眼,心下冷笑,像是知道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秦敷帮她的方法吗?
同父亲说,让父亲因为她而操心不已。
忽然她忆起上辈子似乎也是这样,即便她犯的是一个芝麻大点的错误,父亲很快便知晓了。
这其中,怕是秦敷动了不少手脚。
“你给我跪下。”
沈谦站起,突然的呵斥一声如洪钟,却并没有令沈俏感到惊讶。
因为上辈子也是这样,她因鼎阁之事使得父亲勃然大怒,后来还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然而,当时秦敷并不在场。
难道,事态的发展已经开始改变轨迹了?
沈俏沉思了一会儿,现在的她毕竟不是以往的她了,不会再什么都不管不顾。
眼下,懂得进退、出其不意才是最重要的。
她安安静静的跪了下去,低眉敛目、毫无怨言。
倒使得沈谦有些诧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看向沈俏,却又看不出什么,但隐隐约约觉得自个女儿有什么地方不似从前了。
秦敷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没想到沈俏竟如此安稳,面不改色。
的确,若是上辈子的沈俏此时应当已与父亲大吵一番,破罐子破摔,惹得父亲非常不快。
但到底秦敷在这件事上插手过多,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先回过神儿来,婉言相劝道:“姑父,让表妹先站起来吧!这么跪着也不好。”
沈俏听闻,眼皮一掀,看向秦敷。
秦敷却是一颤,沈俏的眼神过于凌厉,像一把刀划过脸庞,令人害怕。
父亲的脾气一直都是听不得人劝,越是有人相劝越等同于火上浇油。
沈俏不相信住在将军府这么久的秦敷不知道。
秦敷的心思可想而知。
她在心中思索着,父亲的性子她再熟悉不过。若是自己主动认错,断是不会怎么样的,她抿了抿嘴,“父亲,是女儿不对,女儿当日不应当因着表姐相约,便去鼎阁。还造成不雅之事。但是当日表姐盛情,女儿难以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