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少侠险些哭喊出声。
“染不得!染不得!小国相三思!!”
云青年岁不大,手上却仿佛使了十成的力一般。任凭明长宴如何撒泼打滚,上蹿下跳,抓着他手臂的右手都纹丝不动。
明少侠蹦累了,认命地蹲下身,捡起半个馒头塞进胸口。云青顺势握住他的左手,直到碰到了他的手指,明长宴浑身一抖,十指握拳。
“好大的官!好凶的人!好不要脸!好不知羞耻!孤男寡女,你欺我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小国相,你也太大的胆子了!”
云青看了他一眼,明长宴的裙子被刮成了破烂,胸口瘪了半个,由地上滚了一遭,灰尘扑扑,发丝凌乱,颇为我见犹怜。
明长宴擦了一把脸,猛地往胸口一抓,作势要丢暗器,云青抬手遮脸。明少侠胸口剩下的半个馒头“咚”地一下砸上了云青的心口。他转身拔腿就跑,堪称飞檐走壁,一眨眼,便消失在长平殿宫门口。
听荷小楼,一扇窗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道人影飘进房间内。
明长宴捏着半个馒头,一边咬一边为自己倒了一大碗茶。惊魂未定,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将油灯点开,方才手指尖被碰到的触感还未消散,明长晏缓缓张开手掌,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节分明,只是在每一个指头的指腹处,都有数道细小的伤疤。
他皱了皱眉,又顺势将手伸到了后颈旁轻轻地碰了碰,此处也有一个凹凸不平的伤疤,隐隐还有些许疼痛,皮肉微微凸起,里面仿佛包裹了什么东西。
明长宴摇了摇脑袋,重新打起精神,又倒灌了几海碗的茶水进去,腹中还是饥饿。他下意识摸胸,发现剩下的馒头刚才用作暗器,扔在小国相那处。明少侠想起小国相,愤然骂道:这小王八蛋实在可恨,竟敢如此欺辱本少侠,等我恢复武功,我一定、一定……
明少侠哼了一声,把屋内摆放给神仙供奉的果子给吃了。他倒在床上,啃着梨子,又仿佛闻到了几缕熟悉的暗香。想来,是自己刚才和云青贴得太近,沾染了对方身上的香气。小崽子,虽然性格混账了一点儿,但这香倒用得很有品味,叫明少侠爱不释手。
他昏昏欲睡,想道:来日教训他之前,我要问问他到底涂的什么香。
明长宴多年前,曾结交过一位小朋友,医术了得,相貌也很了得,成日跟条尾巴似的追着他跑,十分有趣。此刻冷静下来后,越来越觉得小国相很像那位小友。先前,他在昭和宫处匆匆一瞥便有所怀疑,如果真是他,那这位小朋友倒是长得越发好看。
只是明少侠一向脸盲,把甲认成乙乃是家常便饭,还因此拉了不少仇恨,实在对自己认脸没有信心,不敢轻易判定。
此毛病,甚至曾经被写在了江湖日报上广而告之:一念君子目中无人!
非也,明少侠不是目中无人,而是记不住人。与他交手的江湖豪杰,一日之内有如过江之卿,全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明少侠绞尽脑汁也分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因此,诸位绿林好汉,便被明少侠用针来衡量。
一根针能解决的,就统称为:一根针。
两根针能解决的,就统称为:两根针。
以此类推,与明少侠交手,众人便一个个得了‘几根针’的称号。甚至,江湖上还为此大打出手。比如:你也挑战一念君子,我也挑战一念君子。你叫‘三根针’,我叫‘两根针’。一念君子解决你用三根,解决我用两根,岂不就是我比你武功差?那怎么行!
有些人表面上表现得十分不在意这个标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拿鬼门十三针来作为武功高低的衡量工标准具。若是谁用的针最多,谁就最有面子,江湖上便人人敬佩,暗中想道:此人竟然能令明长宴用一十七根针,可见武功深不可测,不可估量,实乃人中俊杰!
明少侠一觉睡到天亮,还未清醒,茯苓便猛地撞开门。
“少侍!你快起来!”
明长宴猛地拉下床帘,将外套胡乱一穿。
茯苓喊道:“元妃疯了!”
明长宴一顿,挑眉:“疯了?”
他慢吞吞地穿上衣服,系上腰带:“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她疯了与我何干,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芍药替他将头发拢上:“你可知道元妃是怎么疯的?”
明长宴道:“我不知道,姐姐说了,我就知道了。”
芍药脸色泛白,还没从侧妃一事中缓过来,她定了定心神,说道:“她是今早上疯的!”
元侧妃的疯病和寻常的疯病不一样。今早,皇帝从昭和宫床上醒来,发现身旁睡着一个年老色衰,头发花白的老人。皇帝大惊,当即呼喊侍卫。结果众人进屋子里把老人翻过来一看,眉眼之间能辨认出,就是元妃。
听到这里,明长宴一顿,漫不经心道:“这么玄乎的事情,估计要请小国相吧,他去了吗?”
茯苓道:“去了,小国相在半柱香之后就赶到了昭和宫,但此时娘娘已经疯了。”
试问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一早起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风蚀残年的耄耋老人,怎么不疯。元侧妃不但疯,并且在两刻钟之后,开始满屋子打滚乱爬。她尖锐的指甲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脖子,忽然,布满皱纹的脖子,先是刺出了一根长针。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从脖子到胸腔,密密麻麻,全都是针!元侧妃痛得无法忍受,开始拔扯嘴里留下的线头,一拉,五脏六腑搅得稀烂,开膛破肚好不凄惨。
此刻,众人终于知道春姑姑和李公公是怎么死的:是活活被自己凌迟的!
“又是这个方法。”明长宴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