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老二的骨刺在刨坑方?面极有天赋,三?爪两?爪就把邓远之给刨出来了。溜圆一颗圆球,黑黢黢的表面,与当初夜城帝君被?救时的“蛋壳”极其?相似。
卫明阳一眼瞥见,尴尬的咳了一声。
脸色变得有点不大好?看,大约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像个蛋样,还是颗不太好?看的丑黑蛋。
杨夕却是在看到魔蛋一瞬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她是吓得,一颗心悬得跟秋天的树叶儿似的。这是终于一阵风吹,落了地。幸好?落点不错,没有被?人踩一脚。
她深刻的反省自?己的心大与坑爹,当年把珍珠落在艳阳城,如今又把老远子忘记了差点丢在树底下。若非珍珠天然的绿茶婊属性,扔在有男人的地方?就一定能活下去,自?己这辈子都是个罪人;若非老远子倒霉倒惯了,自?带命硬不死技能无数,自?己就罪人*2了。
“远子,你还好?么?”杨小驴子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戳邓远之的蛋壳。
自?从在仙来镇多宝阁后巷,跟邓远之的第一次互动险些被?对方?打死。杨夕磋磨欺负邓远之一向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当然,邓远之坑起她来也?没怎么手软过——化敌为友这种梗,成为知己的偏少,相爱相杀的损友配不要太多。
不过这次不一样,老远子牺牲那么大,救了所?有人。生来不善信的嫩壳子老货,唯独这次信任了杨夕,并且把身家性命托付。
自?己却给忘了……
即便当初忘了珍珠是逃命太紧张,即便这次忘了老远子也?有战斗太激烈,可这不是借口。杨夕相信,如果是老远子遇到同等情况必然不会忘了自?己——当然,如果自?己挡了他的路又另说。
邓远之休眠的程度,似乎较当初的卫帝座浅了很多。从树根里挖出来后不久,光华的蛋壳表面就渐渐消融,变得半透。
露出里面盘膝打坐,五心朝天的美少年来——邓远之这副身体今年也?有二十一二了,只是脸嫩显小。纵然尖下巴吊眼梢,腮帮子鼓出薄薄的两?坨肉,仍旧看起来一团孩子气。
蛋壳渐渐消融成蛋清外?包裹的那一层蛋衣,像一种黑色的透明材质。
金鹏手欠戳了一下,弹弹的,里面有水。
杨夕气呼呼瞪了他一眼:“你要把他给戳死了,我把你拔成秃毛鸡!”
金鹏举着手指,想象了一下本体没毛的形象。如果是天罗绞杀阵的话,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不戳了。
蛋衣里面的邓远之,就是在这时候睁开?了一双眼睛,眼睛细长,同仁却占了大半。深黑无光,与他平时不大一样。
那真是一种,看透了时光的老人的眼神,带着三?分?阴郁。
杨夕怔了一瞬。
邓远之开?口吸气,整个“丑蛋”的全部内容化作一团半黑不灰的魔气,纳于口中。
黑眸深沉的凝视着面前的姑娘,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杨夕,绝交。”
杨夕一脸呆滞。
立刻认错:“老远子,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一路我都把你背在背上的,你不要这样……”
邓远之就没有第五个字送给她:“绝交,杨夕。”
邓远之是多冷血个人?
事关?性命,道歉有用的话,昆仑就不会设刑堂。不论杨夕怎么低声下气赔小心,邓远之始终把后脑勺送给她。
把那只能变大的镯子拿出来,摩挲着墨玉表面的光泽。哗啦啦倒出一地五彩小珠子。
杨夕满心无措,见状以?为找到了话题,立刻很夸张的道:“你这些珠子真漂亮!”
邓远之淡淡瞥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回了珠子上。目光粗略的一扫,手指点在珠子中间,慢慢说道:
“谁拿了魂珠,送回来。一共三?百零二个,这里连五十都不到。”
杨夕被?晾得有点难受,尴尬这词儿她不很懂,不知所?措却是很有一些的。
邓远之目光在人群里逡巡,那里边的寒气四溢,扫到谁身上都像要给人冻成一桶冰碴子。最终掠过发色显眼,神情尴尬的金鹏,落在了旁边泰然自?若的卫明阳身上。
卫帝座雪白?的腕子上,堂而皇之的挂着新得来的五彩珠串,根本也?没有藏掖的打算。朝阳下瑰丽的光彩在袖口处粼粼生辉,他淡定的对邓远之开?口:“我拿了两?串,二百一十六个,回头出去我补你二百一十六头夜魔。”
邓远之抬起眼睛来,那眼神不比卫明阳谦虚多少。
“夜魔你自?己收着,送我我也?养不起。珠子还我。”
卫明阳的眉眼冷下来:“你这小魔别不识抬举,若在魔界我便是就地吞了你,这珠子还能旁落?”
邓远之盯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一声,“我是个法修。”嘴角牵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不过我上辈子倒是个邪魔。”
卫明阳眉头狠狠一绞,轻蔑又鄙夷,望过来的眼神活似邓远之是什么脏东西。
“据我所?知,上溯万年,从没有邪魔突破过金丹。所?以?小魔,你是想说什么?”
邓远之还是挂着那种危险的笑容,背着手跺到卫明阳面前:“我上辈子堕成邪魔,就是从这珠子开?始的。卫帝座,这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魔道难走,您还是别动念的好?。”
雪白?的手掌伸到卫明眼眼前,淡淡两?个字:“拿来。”
杨夕默默看了半天,此处忽然插了一嘴:“卫帝座,你坐拥整个儿夜城的财富,什么没有,还不至于贪老远子这点儿东西吧?巧取豪夺,是不是不太好??”
邓远之淡淡瞥了杨夕一眼,不搭腔。只是很坚持的把手掌横在夜城帝君的眼皮底下。
卫明阳却是气爆了,他生平最恨别人给他扣上恶行?的帽子,说这话的又是杨夕,他就尤其?来气。
怒极反笑,眼底冰凉:“呵,邓远之是吧。你那镯子是个什么东西,不肖我多言。本座若真有贪念,贪的也?不该是这几颗珠子。”一把抓起邓远之握着镯子的那只手,攥得十分?用力,声音压得低沉又危险:
“要不是本座给你打掩护,你个通窍期的小魔,能被?这秘境里的人撕碎了你信不信?小子,人就算不懂得感恩,至少也?不该以?怨报德!”
邓远之抬眼,看着夜城帝君近在咫尺的暴怒,又垂眸自?己被?抓住的手腕。指缝儿间露出来的皮肤,眼见着就涌上一片青紫。
邓远之脸色都不变一下,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的把卫明阳的手指扒开?。抽回自?己的手:
“收起你那套强盗的道德吧,卫帝君。没上昆仑之前,我也?曾经像你这么无耻。”
卫明阳脸色猛然一变。
只听邓远之继续道:“你知晓了我的秘密,不说出去就是恩德?没贪图就是赏赐?别逗了这位魔君,杨夕是个傻的,算不清这些因果。嗯,我也?很耻于和?她为伍,但这不代表我也?这么拎不清。”
说着,目光轻飘飘掠过一脸懵相的杨夕。
杨夕偷偷摸摸的从心底里爬到脸上一点委屈,虽然知道老远子还在生自?己气,但是这样被?嫌弃,还是有点受伤的。
邓远之露出一个被?恶心到的眼神,坚定的把脸转回去了。
“卫明阳,你跟杨夕之间的事儿,我大概还是清楚。千般恩怨,万种过节,她把你从断龙闸底下推出去那一刻,也?就该了结了。
“一道石闸底下压三?年,肠穿肚烂,上下本身就连一根骨头,卫帝座你体会过没有?还是你也?想试试古存忧的结局,一代豪侠闷在间密室里,活生生饿死?洗澡丫头?你糟践谁呢!
“十五岁敢日天的小驴蛋子,现在都怕上黑了。卫明阳,你自?己摸摸心口,你一个魔修在里头关?上十天半月,你有没有一成把握不疯?”
围观的人群中,有那嗅觉灵敏的,早寻了地方?闪到一边儿去了。这两?位莫不是同行?相忌,看不顺眼吧。
可不论邓远之不能告人秘宝,还是卫帝君丢脸的黑历史,哪个都像非礼勿听,听多了要命的节奏。
不多时这一小片树被?砍光了空地上,就剩下三?五十个不要脸的。抱着双臂装假寐。
树林被?铲平之后形成的空地上,满地昨夜激战后的狼籍,空落落的有点凄凉。
卫明阳满脸寒霜,气得张不开?嘴。不是他无力反驳,而是积年教养不允许他张口就骂邓远之“你个小兔崽子,干特么你屁事!”
邓远之其?人更是个从不知适可而止为何物,得寸进尺倒是很擅长的人。
“卫明阳,我看不惯你已经很长时间了。既然你要跟我掰扯这个恩情帐,我就跟你放到桌面上清清筹码。
“炎山秘境咱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睚眦肚子里要不是我看出那是‘魔罡罩’,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化灰呢。后来遇上鬼修你在前冲锋,救了不少人,这里边也?得算我一份。不过后来我收了那起子恶鬼之后,这一份儿咱们就扯平了。
“至于不把我的事情往外?说,卫明阳,卫帝君,我掏这东西出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这里边儿救的命也?有你一条呢,不说只是做人的基本,说了你就是畜生。这不叫恩情!再泛滥的杀人夺宝,难道还成了道德平均线了?不比它差,就不是恶行??”
邓远之侧身一振袍袖,斜眼看着夜城帝君,冷哼一声:“所?以?算下来,你可是欠着我一次呢。现在这是又要强买强卖?”
杨夕目瞪口呆的看着邓远之。她一直知道邓远之善辩,阵法院邓助教的舌头在昆仑山还是很出名的。就因为他这个没理也?要辩三?分?,得理更加不饶人的脾气,整个昆仑他都交不到什么朋友。
也?就是遇上杨夕,每每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被?坑,反倒没有被?讨厌。
可杨夕毕竟没有亲见过邓远之跟人嘴炮,怎么都想不到邓远之这么会气人。从头到尾口舌不停,面无表情,一步都不动。那可真是个师长训徒弟的架势!(无面先生每次训小驴子和?小麻雀就是这个样子,但无面先生没邓远之这么能说啊……)
一盏茶下来都不带喘个气儿的。估计对方?都不是被?邓助教的言语驳倒了,而是被?他的语速逼得根本插不上话。
杨夕忍不住用崇拜的目光望着邓远之。
说得太对了!卫明阳就是个大坏蛋,嗯,虽然怎么坏……其?实我没太跟上你的语速。
卫明阳腮帮子绷紧,死死咬着一口钢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样的!魂珠给你,但愿你小子以?后有事莫求到本座头上!”
抬手把两?串五彩斑斓的彩色小珠,从手腕上撸下来。抬手摔在邓远之的脸上,其?中一串被?摔断了线绳,散落成一颗一颗的,叮叮当当掉落了一地。
邓远之淡淡的眨一下眼。
卫明阳眼都不眨,转身离去,黑袍在身后翻滚成一片气势汹汹的破浪。
两?人之间的梁子,这算是彻底结下了。
待得卫明阳走远了,邓远之才?慢慢走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