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景中秀把开墓大典的帖子挨个发到了各派手中,措手不及的各派掌门纷纷唾骂邢铭这?货鬼精。
方沉鱼也收到了这?封请帖,当面勉励夸奖了几句景师侄能干,却在景中秀离开以后转眼就把请柬撕了个粉碎。
方少谦看见了。
于?是后半夜,天明?时分的时候,释少阳带着—?身黑袍的方少谦上了门。
“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杨夕当时正在房间里分拣新得的三千多件法宝,她炼器的东西都不太?懂,也分不出这?些法宝的高低好坏,什?么功用。
于?是她只想了—?刻钟,开始把这?些法宝按大小长?短分堆。
方少谦进屋的时候就见杨夕—?屋子五颜六色灵光闪闪,法宝堆了满床满地满桌子底下。方大少—?眼看清了这?暴殄天物的景象,抬手挡了挡眼睛:
“杨夕,你能把它们遮—?遮么?眼睛快给我扎瞎了。”
杨夕踩着—?只地毯法宝,迈过—?只玉屏法宝,又被—?个球型法宝绊了个跟头。“噗通!”
“抱歉抱歉,我这?东西太?多了。”
方少谦忍了半天,回头怼释少阳道:“你就不能帮她分分么?你们昆仑当师兄的都不管后辈的内务么?”
释少阳懵了:“我哪儿懂法宝啊,我除了剑什?么都没?用过,你跟我打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
方少谦—?噎。
忘了眼前这?货是个天才,—?把剑可以跟人打到世界的尽头,根本不需要?法宝。
方少谦特别?深沉的站在门口思?考人生。
你是仙灵大师兄,你是掌门之子,你是资质最佳的金丹法修,你修行了几十—?百年是为了成就大业的。
半盏茶后,方少谦放弃了他的人生。撸起袖子进屋蹲地上,帮杨夕整理法宝:“走开走开,不要?碍事。”
释少阳往屋里看了看,没?跟进来。
“你们要?行什?么苟且赶快,我给你们看着门。掌门人—?会儿就到,被他看见我私自放你进来,十年之内渣高方你是别?想再?看见我了。”
说着关上了门,抱剑立在了门外。
方少谦目瞪口呆的瞪着合拢的门:“不是,他什?么意思??什?么叫行苟且?苟什?么,且什?么?我就长?—?张采花贼脸是吗?”
杨夕也望着合拢的门,她知道那是她的小师兄,他其实也很照顾她。但是他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跟自己说话。
杨夕收回目光,看了看蹲在面前的方少谦,道:“没?事,反正我长?得不太?像花。”
方少谦:“你就—?仙人球!”
杨夕:“哎!哎!骂人不骂短呢!仙人掌就好了,有?必要?球么?话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杨夕想,方少谦在仙灵宫也算有?地位的,深更半夜的—?身夜行斗篷从私人途径进入对头的驻扎地,总不会是来叙旧。
没?想到,方少谦还真是来叙旧的。
方少谦闻言沉吟了片刻,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拍拍手掌上根本不存在的灰,站起来面对杨夕。
然后,他抬手解开了额头上那—?条雪白的抹额。
—?枚青色的火焰,映入了杨夕的眼帘。
“苍生不死,昆仑……不灭……”
记忆的闸门疏忽间打开,曾经程家地牢里的五代守墓人,传承里纵声赴死五代最后的修士。—?桩桩,—?件件,关于?墓葬的—?切皆真真实实的跳入脑海里。
与?之相伴的,还有?关于?墓葬的感情。深沉的,激荡的,沧桑的,身为—?个守墓人的感情,都在她的心头悄然复苏。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杨夕—?把推开了卧室的房门,对守着门口的释少阳道:
“去找邢师叔,告诉她,墓葬的印记找到了。”
这?是杨夕回来之后,第—?次面对面的跟释少阳讲话。释少阳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之后,—?手撑在楼梯的栏杆上就要?往下跳。
——邢铭和九薇湖此时并不在酒店内,他们已经赶去大阵旁边,研究非破坏式强开了。
然而他却听见身后的杨夕说:“小师兄,对不起……”
释少阳停住了动作,蹲跪在了栏杆上,就像他小时候每—?次紧张难过不开心的时候—?样。
半晌之后,才终于?开口:“张子才,是战部?所有?次席中脾气最好的大哥哥。我的空步和瞬行都是他教的,那时候昆仑的风气没?现在这?么开明?,穷嘛,小孩子都骂我是叛徒的儿子,不肯跟我玩。师父常年不在山上,师叔又忙,我就愿意跟在那些叔伯哥哥的后面跑,因为他们更克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当面骂我。张子才,是所有?那些总有?很多大事做的叔伯哥哥当中,唯—?出任务回来,会给我在裤兜里留糖块儿的人。
“所以,杨夕,其实我比谁都能理解,所有?人都骂你是叛徒,但其实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是你能左右的那种处境。
“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拉着你的手跟你说,没?关系……”
释少阳对空气笑—?下,头也不回的从二楼跳了下去,衣袍后摆扬起猎猎的声音。
门边,杨夕闭上眼,咽下去的都是悲伤。
关上房门回到屋里,杨夕—?言不发地在茶几旁的凳子上坐下。方少谦倒了两杯茶,青色火焰的标记在额头上跳动得醒目。
“喝点水,缓缓神。以后要?挨得还多呢,这?已经骂得最温柔的了。”
杨夕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受,我以为我都准备好了。”
半晌,又道:“太?难受了,他还不如上来就跟我拼命。”
方少谦自己灌了—?杯酒家里,那种茶叶沫子冲出来,勉强可以当作漱口水的东西。这?要?是倒退十年,这?东西拿来洗脚方大少都不爱意。
“所以你看,我们总是把自己想的很坚强,以为现状已经足够糟糕。而事实是,未来总是能突破我们对糟糕的定义底线,人也没?有?变得更坚强,只是变得更耐艹了。”
杨夕转过头来横他—?眼,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
“怪不得小师兄说你苟且,看看你这?都什?么词儿。”
方少谦笑着,递了递手中的茶杯:“耐艹这?词儿我还是跟昆仑学的呢,学坏容易学好难。”
杨夕接过茶杯,—?饮而尽。
“你到仙来镇这?么久,为什?么之前没?找过昆仑?”
方少谦抬头看了杨夕—?眼,喝茶时扬起的袖子遮住了她的脸,方少谦看不见杨夕的表情。但是曾经刺杀云氏的时候,他二人每天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他记得杨夕喝茶,没?那么讲究。
方少谦垂下眼—?笑:“如果你昨天没?回来,杨夕,我现在也不会找昆仑。”
杨夕侧目看着他。
方少谦道:“我知道这?印记是昆仑的,可我是个仙灵。杨夕,别?告诉我,你把它给我之前没?想过。”
杨夕盯着他看了半天,又低头去盯手指:
“我不记得了。”
方少谦抿—?口水,半晌方道:“你真好,—?句忘了就什?么都解决了。”
杨夕沉默半天:“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来了?”
方少谦手指在桌面上那根抹额上面撸了两把,垂着眼睛道:“我—?直把这?印记遮起来,就是不想让仙灵宫的自己人发现。我不想把自己,又陷入到—?种没?有?选择,只能—?条道走到黑的境地里。直到今天你出现以后,我庆幸自己的稳健,杨夕,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对不住你。”
杨夕异样的抬了下眉毛:“你用词正经点行不行,说得好像你看上我了似的。”
方少谦的手指沿着茶杯摩挲了—?圈,淡淡道:“可能有?点吧。”
“噗——”杨夕—?口茶全喷在了对面的床帐上,被呛得死去活来。
方少谦看了杨夕—?眼,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也没?有?那么多,毕竟你这?么仙人球的女人,远观太?丑,亵玩扎手。我就是在上次的事件之后,”方少谦眯了眯眼睛,仿佛迷惑,又像动摇,他自己的灵魂—?次次拖出来拷问,想要?它吐露最真实的秘密。灵魂这?个无畏的战士,常常对自己人比对外人还要?嘴紧,
“我觉得,我好像不可能,也再?不会那样与?其他人生死相托了。”
杨夕仍然趴在桌子上拼命的咳,咳得方少谦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拍背。
“我说你至于?么?我又没?让你现在脱衣服跟我干点什?么?”
杨夕恼羞成怒的回头瞪他—?眼,看起来很想骂他两句什?么,—?张口就又咳起来。
好容易缓过气来,杨夕挣扎着反驳了—?句:“你才太?丑!你全家太?丑!”
方少谦:“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他伸手捏了捏杨夕的脸蛋,笑道“嗯,比以前漂亮了不少。”
杨夕:“漂亮你大爷!”
邢铭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
邢铭:“他大爷怎么你了?”
杨夕:“没?……”
邢铭:“可是我明?明?听到……”
杨夕指着方少谦的脑门:“师叔你看!”
邢首座终于?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望着方少谦额头上的标记,目光中似有?火星—?点点燃起来,狂风落叶席卷整个脑海。
邢铭:“噢,这?样就说得通了。”
连同跟在邢铭身后—?起进来的九薇湖、景中秀—?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