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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9、天道的阴谋(三)(1 / 2)


景天享的突然发飙,让邢铭和景中秀都愣住了。

尤其是景中秀。

印象中,逍遥王爷从没有?这么吼过他。虽然景天享在发现自?己的世子对于对战战阵、兵法?毫无?天赋,也没有?什么兴趣下苦功的时候,他失望了能有?大半年。但?是这位沉默内敛父亲,从未当着儿子的面?,骂过他废物。

邢铭看了有?点?发呆的景中秀一眼,又看了看仍然面?色泛红的逍遥王景天享。

悄咪咪抬起右手,轻飘飘一巴掌拍在景天享的肩膀上。

“咣当!”

直接就?给景天享拍到了地上。

景天享双膝跪碎了昆仑书院二十几块地砖,裂缝呈放射状一直延伸到书院藏经阁门口。严诺一进去交代了几件事情,刚要推门出来,一眼看见?延伸过来的裂缝,又吓了一跳,跳回去了。

还下意识关上了门。

旱魃进阶是极容易的,但?是邢铭一直压抑着修为停留在元婴。这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

但?是因为邢铭自?当年昆仑蜀山大战,到十年前的南海抗怪,一直是以睿智、清醒、智计百出的智囊形象出现,和陆百川的一战也只有?极少数最终撤退的断后者?围观。所以鲜少有?人知道,旱魃纯以肉身力量,就?可以毁城灭池,为万人敌。

当年的小僵尸在纵横战场、攻城掠池,助景氏夺得?天下的时候,可是半点?儿法?术也不会,从未修炼过的。

但?景天享是知道的。

不仅仅因为他是大行宗室。还因为当年,在邢铭还不是战部首座的时候,景天享还是个毛头小伙儿的时候,邢铭有?事没事就?往他家里窜,老想?把他拐回昆仑,而他也始终有?点?犹豫。这是他们走得?很?近,防备还少的那个年代,两人之间乐此不疲的一个“游戏”。

“天天儿,你这小身板还是不行啊!”

“努力练过了,照牲口比还差点?儿。”

“嘿呦!你这不是挺认可我们掌门言论嘛?跟我回昆仑呆两年吧?我看你这一脸笨嘴笨舌的光棍儿相,就?觉得?你跟我们门派的气场特别之合适!”

景天享:“……”

其实景天享一直都知道,邢铭就?是欺负他最笨,拌嘴说不过两个回合,打又打不过。大邢军神堂而皇之挤进他家里蹭吃蹭喝,占他的便宜,还让皇帝对他戒心愈重。可景天享也就?只有?在吃食安排上,无?声抗议自?己的不欢迎。

住宿没用,给邢铭安排个柴房什么的,这不要脸的就?能挤进主院儿跟逍遥王同榻而眠,美其名曰彻夜长谈。其实吃食抗议用处也不大,毕竟昆仑弟子都是上顿土豆,下顿土豆的。比土豆更?差的,逍遥王府上下也真是找不着了。景天享又拉不下脸来,让自?家厨师上山去挖野菜……

可尽管他一直都吩咐全家不用对邢铭客气,他却总是在听说邢铭又双叒叕来了的时候,坐在书房里忍不住……高兴。

而在昆仑邢首座眼里,逍遥王这一门两父子,都十分地招人儿……欺负。

景天享招人儿得?比较隐蔽,因为他太能忍了。

就?是成了亲跟老婆吵架,老婆已经气疯了,他还一言不发纯挨骂的那个款式。“一脸光棍相”邢铭是认真的。

忍耐孤寂,忍耐辛苦,忍耐发乎于心的各种悲喜。不论你怎么捉弄他,他最多只是躲,连你来我往都没有?。只有?死皮赖脸不停地烦他,才能慢慢在他面?前刷出亲密值。

也是非常神了。

邢铭在某一次拿着昆仑玉牌,悲催半开地跟景天享抱怨,师父居然给他存的名字是牲口。当时邢铭跟景天享还不熟,在他看来,一起骂老师、骂家长、骂上司绝对是拉近关系最快的方法?。他以为景天享会开口跟他吐露当朝皇帝的不是。

结果景天享默默了一会儿,不知被拨动了哪根儿心弦,居然用有?点?羡慕的语气安慰他:“你师父跟你,很?亲近。”

邢铭整个人都震惊了。

并由此推开了景天享心门的一角,窥见?了他丰富、闷骚、又招人儿欺负的内心世界。

上一代逍遥王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从出生起就?隔绝了自?己的独生子,所有?与外界交往的机会。没有?一起惹祸一起扛事儿的朋友,没有?相互甩锅轮班儿挨揍的兄弟,也没有?骄纵霸道或娇气爱哭的小青梅。寂寞而冷清的童年,如果他的父母不能给他足够的关注,这样长大的一个男孩子,他的内心必然是十分孤独而缺爱的。从景天享的表现来看,显然他的父母并没有?做得?足够好?。

好?在,他还没有?长成那种心中只有?自?己,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纨绔脾性。

他长成了一个,守在原地,做好?自?己,等着别人来搭理他的困兽。

邢铭的原则是,给予每一个蛇精病自?主选择,自?然生长的权力。连花绍棠那种抖S的怪胎,都可以当他的顶头Boss。只是有?点?点?M的景天享,邢铭玩弄他玩弄得?开心死了。那些年,他们是真的要好?。

可惜,昆仑的发展,白允浪的叛出,理所应当又措手不及。邢铭最终没能等得?起这头固执的困兽,走出牢笼的那一天。

与之相比,景中秀招人儿得?就?明显多了。

他的性格说白了就?是有?点?欠儿。

一眼看过去,就?是只有?最幸福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孩子,招猫逗狗的爱玩儿,不拿规矩当回事儿。表面?上嗯嗯啊啊,你拿拳头一吓唬他什么都应。实际上特别有?主意,不逼到份儿上半点?小亏都不肯吃,绝不给自?己找罪受。

可他也从未真的怕过谁。

他真不想?的,没人逼得?了他。不论是景天享握着父子人伦;还是景中寰拿着皇权大义;甚或邢铭告诉他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你做梦都想?出风头的那种“主角”。

他虽然每次都犹豫,但?真做选择的时候没屁用。

该怂还是怂,该懒还是懒,苟住自?己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这样的一个青年,本该是不适合昆仑的。

如果不是邢铭发现了他性格里的那一点?欠儿。

就?是每当他觉得?自?己安全无?虞的时候,他都要忍不住去管一下闲事儿。站在一个规定好?的框框里,他都要偷摸儿地探一下头,摸摸那个边儿。

就?好?像南海战场,他突然跳出来阻止南疆十六州放怪,昆仑战部上下跟他熟悉的人都很?意外。唯有?邢铭觉得?情理之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是有?大悟性的。

虽然最后他通常都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但?他欠儿得?可爱的地方就?是,从来不改。

跳出来要救南疆十六州的凡人,难道是头一回么?

小时候离家出走救了青峰,导致被逍遥王府抓了回去,但?他上昆仑的时候还是捎上了杨夕。被亡客盟修士疯狂追杀,四个神兽死了三个,但?他还是要跳起来反对南疆十六州放怪。被蓬莱抓去关了三年,吃到了打娘胎里出来最大的苦头。但?他反而开始慢慢地认同起了昆仑理想?……

邢铭想?起景中秀就?会觉得?,这小子或许真的不是造时事的那种英雄,但?这小子若被时事造就?,也未必就?成不了俊杰。

他是一个需要被命运不停抽打的俊杰!

所以邢铭也就?,从善如流,代表命运抽打他。

而昆仑上下,拥有?从善如流这种品质的人非常多。

像云想?游、像马烈、像九薇湖、像宗泽、像高胜寒、像花绍棠……

景中秀至今还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俊杰,绝对不是因为受到的抽打不够。

应该只是,时机未到吧。

时过境迁,世易时移。大底是这世间一切的缘分,都抵不过岁月的冲洗。

昆仑邢首座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跟逍遥王景天享开过亲密的小玩笑?。事实上他们根本就?很?多年都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弟子面?前,儿子面?前,下属面?前,多少双眼睛看着,昆仑首座和大行逍遥王爷都端着各自?的架子,自?然只剩下了疏离的客气。

而今,邢首座突然又拿出这一手,景王爷也感受不到久违的高兴。他只是茫然望了眼头顶烈阳如火的日头,艳阳下邢首座的身影无?比高大,笼罩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颀长绵远,压得?人喘不过气。

景天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余光里自?己的世子天真烂漫,无?知无?觉,一脸被父亲骂懵逼了的受伤神态。

一股锥心的痛楚袭上心头:

“我……”

景天享意识到自?己把一切搞砸了。

如果没有?那么突然紧张地吼出来,他本可以找个借口把景中秀关在家里。比如他母亲的癔症又犯了。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在邢铭的所有?敌人中,低估了他的警觉的那些,坟头上的荒草都换了几茬了。

邢首座也没有?重复他们当年那些,曾乐此不疲的无?聊对话的意思,或者?他可能根本已经忘了。

他只是凭着自?己对人性的了解,觉着自?己如果不打断一下,景天享可能会说出更?失态的话。师兄弟们都在边儿上呢,秀秀未免有?点?可怜。

邢铭拍着景天享的肩膀笑?:“哎呦,王爷,说了咱们之间不讲这些虚礼的。你我都是修士,我这军神之名怎么来的你不知道?什么话不能站着讲,非得?行这么大礼?”

“……”景中秀从被骂得?一脸懵逼,到……一脸懵逼。无?需切换,还挺自?然。

严诺一又一次推门出来:“……”他又有?点?想?开门退回去了,上司不要脸这件事儿,他几十年了还是不太适应。

景天享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直到邢铭搀他站起来。

“犬子……”

邢铭略微正经了一点?,沉着嗓子笑?道:“王爷,你虽然是景中秀的亲爹,但?我也是景中秀的师父。既然你当年把他送到昆仑交给我,他将来有?没有?出息也就?有?我一份儿。王爷骂儿子的时候,是不是也给我这当师父的留点?面?子?”

景天享只好?道:“是我考虑不周……”

邢铭却仍是笑?:“何?况父骂子,也不一定就?都有?理,至少咱们昆仑是不认这个的。秀秀跟我面?前儿还皮得?像个猴子,到你这亲爹膝下反倒老实了。王爷就?没反省反省?”

景天享愣了一愣。

邢铭笑?道:“父子毕竟不是君臣。何?况就?算是景中寰,也不敢开口就?骂王爷是废物。南海抗怪那时候的事儿再来几遭,这父子之间的情分可就?尽了。怎么着,这是看我没儿子,要给我送一个?”

按照逍遥王的身份,按照邢铭跟他的交情,其实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邢铭原本不是这种咄咄逼人的性格。可如今景中秀才是他的徒弟,他当然优先考虑景中秀的感受。反正秀秀绝不是别人帮他出头,骂了他爹他还要不乐意的类型。

至于景天享委屈不委屈,尴尬不尴尬,就?要靠后了。

景天享哑口无?言。

南海抗怪时,蓬莱放出假消息说景中秀投敌。

他信了。他以为这个天真烂漫,吃不了苦的儿子,定然是熬不过刑的。

这本没什么,因为一般人也想?不到蓬莱居然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放假消息吸引内陆修士叛逃。

何?况行军打仗的人,谨慎点?是好?事,不要对任何?坏消息保佑侥幸的期待。

可问题是邢铭没信。

邢铭没信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勇于相信这种美德,而是他觉得?蓬莱放出的消息,不像自?己徒弟能干出来的事儿。

事实证明,他养了这个儿子二十年,却还不如邢铭教了他三年了解他。

两相对比,逍遥王爷这个亲爹就?被衬得?像个塑料的。

“是我之过。”景天享闭了闭眼。

邢铭轻快地一笑?:“如此,这趟琼州之行,我带上秀秀去帮忙。王爷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景天享两手在背后几乎攥出了血。

他看一眼邢铭,又看一眼景中秀,轻声道:“明天我派人,送你们去琼州。”

本来为了确保邢铭真的会入局,景天享是要亲自?陪邢铭同去的。

但?他不敢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自?己的儿子拖回来关在家里。

景天享做了个告辞的手势,转过身,慢慢地走出昆仑书院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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