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过境界的人,再筑基会有多难?”
“从穿鞋履平地?,到跣足登高山。”年长的老师叹了口气,望向学生们?的目光,沧桑犹如渗透了历史,
“‘筑基’一词,乃是人道独有。人类的肉身,其实天生并?不适合修行。灵智才是我们?的强项,先贤们?尝试了无数办法,终于摸索出如今的筑基通窍金丹化?神元婴反虚的道路,这每一步都是都肉身的不断改造,使肉身与天地?灵气相?合。
“筑基这一步,是一个置换血肉组成元素的过程。把不适合修行的血肉,置换成有灵性的气、水、甚至火,从此与天地?交流无碍。因而能飞,能潜,自在随心。
“而境界掉落的人……第二次筑基必须用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力更强的物质。第一次大多数人都选灵气,我们?熟嘛,简单。压成液态、固态的灵气,替换掉原本的一部分?血肉,并?且生成稳定的循环,没把自己弄死——比如喘不了气儿,比如软骨走不了路什么的,同时肉身灵性更强更适于修行了,这就是筑基成了。而所谓筑基失败,就是这个循环没成;所谓境界掉落,就是这个循环成过,但是后来又崩了。
“谁知道咱们?昆仑都有哪位比较出名的老师,是二次筑基过的?”
“我知道!高胜寒堂主!还有南宫狗蛋殿主!”
“很好。那我们?先来说一下高胜寒堂主,他是少有的自毁修行重?新筑基的代表。当年高堂主下黄泉,过忘川,为了救咱们?邢首座和白断刃,用一种?阴气凝成的草捆缚自己,最?终才活着回来。但是本命灵剑尽碎,灵道无望;阴力附骨,祛除不掉,故去的苏兰舟长老,和江如令长老联手,也只能是压制。半个身子废了,这修行进度,这体内能贮存的灵气,一下子都折半。眼看着金丹突破炼神无望……”
“老师老师!那高堂主不是邢首座和白断刃的师弟吗?我听说他比另外两位小一百多岁呢,邢首座和白断刃也太废了……”
“对!那俩就是废物!一个软绵绵,一个不要脸,咱们?昆仑脊梁骨够硬的就一个高胜寒!哦,这话出了门儿我可是不认的……
“我刚说哪儿了,哦,高胜寒眼看着大道无望,金丹期的高堂主,毅然决然选择二次筑基重?头修炼。高堂主选择的是无妄海弱水,灵性强,且对他身上的阴力排斥买有那么大。这样一来,虽然他仍然废了双腿,但是肉身能承受的灵气密度更强了,比我们?普通灵气筑基的人强得多,所以仍然给他修到了元婴。但是接下来反虚这一步……恐怕还是悬。”
“老师,南宫殿主是拿什么筑基的?”
“南宫狗蛋这个就更奇葩了,他前后闭关冲击筑基数十次,都没成。好容易拿丹药作?弊磕上去了,睡一觉起来屁事没有又掉回去了。后来得高人指点,说是天赋太高,命硬,寻常物什镇不住他。去了一趟咱们?厌火城打剑炉,南冥离火筑的基。起步奇高,半年通窍,半年金丹,本命灵剑铸成七天一转。半路逆袭,大器晚成的顶配了……
“你们?别?看狗蛋一脸大叔相?,其实他是咱们?昆仑六殿最?年轻的殿主,也是最?年轻的元婴。他就是长得老,二十多岁就那样。”
“哇……既然高堂主和南宫殿主那么强,为什么其他人还要用灵气筑基呢?都用天才地?宝筑基它不香吗?”
讲课的老师笑了笑:
“高堂主的情况不说了,阴力附体,实际上改造了他,使得他与弱水相?合。就说南宫殿主,你知道他尝试过多少种?筑基材料么……一千三百二十七种?。这还是他命好,昆仑不是没有人比他尝试得更多,但是仍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项。
“而南宫狗蛋耗费了那么大心力,你问问他,昆仑六殿他打得过谁?
“第一医修怎么来的?进阶难,每次都受伤,不学医不行,逼出来的。”
一屋子年轻昆仑都被镇住了,听得鸦雀无声?。
年纪不大,却因为经历过战场内心沧桑的老师开?口:
“仙路争锋,走得人最?多的那一条路,其实才是捷径。前人都不傻,人人都是好逸恶劳又敬慕强大,世上最?不缺野心勃勃又不信邪的青年,可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你们?所熟悉的有名有姓的大能前辈们?,仍然是灵气筑基占了绝大多数。勇于尝试是好事,但是莫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教室的后方,一名名唤江怀川的半精修,忽然面带疑虑地?插嘴:
“老师,如果?有人因为其他的原因,置换了身体里的全部血肉,却并?没有筑基,是什么情况?”
老师笑笑:“想来是没有置换彻底的。否则只要活下来,形成循环,就是筑基了。”
“是,骨骼似乎没动,她天雷锻骨,比较特?别?。”
“那她就需要比现有血肉灵性更强,更事宜沟通天地?规则的灵物来筑基了。对了,他之前用的什么材料?”
“梧桐之叶。”
“……什么东西??”
“梧桐母树的叶子。”
“中央森林之主的梧桐母树?”
“……对。”
“对他好点。”
“……”江怀川。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材料,比精修之母的分?身更有灵性了……”
江怀川默默无语。
窗外,昆仑三十三座悬浮岛,在空中静静闪烁。
那频率,仿佛在呼应谁的呼吸。
…………
杨夕剧烈的喘息着。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头。
巨大的一张卖身契,平铺在脚下。
杨夕站在鲜红的血手印上方,仰首看天,雪白的夜空,和漆黑如洞的星辰。
心魔中的一切具象,开?始渐渐融合。
杨夕心有所感。
勘破了埋藏于心底深处的悲哀,她终于迎来了又一次筑基的契机。
可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杨夕翻不出脚下这张无边无际的卖身契。
无论向哪个方向跑,浅黄色契纸的边缘,都好像无限延伸到远方。一直与地?平线的尽头,战歌之下倒错的天幕相?接。
“难道,真的是我看不透吗?”杨夕双手扶着膝盖,汗流浃背地?弯下腰来。她感到一阵眩晕,身体轻飘飘的,意?志似乎在逐渐地?薄弱。
心魔引来的天雷,不知道劈死了那个寄生的鬼物没有。
如果?那东西?还活着,恐怕幻境之外,它正在无比开?心地?蚕食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影响着自己的意?志。
如果?这一次不能筑基成功,恐怕再睁开?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身体。不知意?识还能不能幸存,是会被吞噬了,还是会坐牢般永远锁在身体里,锁在意?识海的最?深处。
杨夕一直都想筑基,很想。
现在这个进一步青云直上,退一步死无全尸的境地?里,更是尤其地?想。
“可是这天道……这人伦……让人如何看得透呢……”
巨大卖身契的角落里,鲜红的血手印上,一张诡异的人脸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