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抓住没有意?识的谭文靖,随便挑了一?张鬼怪笑脸,就跳进了那笑脸的嘴。
被吞没之前?有注意?到,这张鬼脸有点?陌生,似乎是?前?面没见过?的。
结果一?进幻境,好家伙!
天空万里无云,地面寸草不生。
裸露的石头地面上,成千上万的人蚂蚁一?样跑来跑去,没有一?个人在闲庭信步,每个人好像都很忙。
杨夕摸了摸脸,刚刚还觉得?谭文靖心魔里没有昆仑,这么快就见着了。
低头去看被揪进来的谭文靖,身上的玄黑法袍,正在逐渐蜕变成麻衣草鞋,袖口上的青山小剑标志也渐渐浮现。
杨夕有些欣喜。
沈先生果然有大才,看起来这办法真?有用?。
等到谭文靖彻底“变身”成昆仑的谭文靖之后,他像个游魂一?样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杨夕:“谭欠捅?”
谭文靖没反应,像个梦游患者一?样逆着人群漂。
杨夕皱着眉头跟着,跟着跟着,就跟到了昆仑的食堂附近。
杨夕:“不会吧,盐水土豆……就有那么难吃吗???”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更令杨夕震惊。
她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开始变了,逐渐也蜕变成了麻衣草鞋,袖口上刺着青山小剑的标志。
而?且杨夕发现自己的身高正在变矮!
心魔幻境里的人,只是?意?识,呈现出什么形象取决于人的认知。
杨夕的身高最后停留在了十四岁左右时的样子,长马尾斜刘海麻花鬓角,也变成了十四岁时候的包包头。
这肯定不会是?杨夕自己的认知。
所以这是?谭文靖的认知。
所以谭文靖这心魔里还有我的事?儿?
一?晃眼间,咣当一?声,头顶砸下来一?座碧绿光牢。
杨夕就被框在了里面。
——这是?昆仑的画地为牢!
一?群人开始围着杨夕指指点?点?:
“点?点?大个小丫头,杀性?这么重,以后怕不是?要?犯下大错!”
“人家只是?插个队,没必要?把人往死里捅吧,这也就是?昆仑,换个门派当场就把她扔出去了。”
“就是?,他们这一?脉,据说是?有诅咒的,就是?会叛出师门。你看当年苏长老的师弟,你再看白断刃,这一?代该不是?就……”
如此云云。
杨夕终于想起来,这似乎应该是?和谭文靖的初遇。
当时谭文靖在食堂排队插队,她看不过?眼一?刀就给人捅了。
然后被师兄师姐和昆仑的刑堂,很是?修理教育了一?番。
现在想想当年也真?是?虎的,因为从?小生存环境比较艰难,又听过?修真?界太多人命如草芥的恶性?传闻,以至于看谁都像恶霸。
就像那师姐说的,幸好是?昆仑。
不是?昆仑没有把她逐出门墙,而?是?昆仑没有放弃她,教她一?个茹毛饮血的小畜生,如何做个人。
但?这些指指点?点?,却绝不是?当时的场景。
最明显就是?什么师门诅咒这个事?,她根本都没听说过?!
更使?气氛诡异的是?,这些指指点?点?的师哥师姐们,人人脸上都被配了一?张面具!
就是?谭家祖山上,阴间审美的那种面具!
而?谭文靖本人,已经一?转身融入这些面具人里找不到了。
杨夕:这要?是?把谭文靖本尊神识丢在这儿,他是?不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杨夕不禁伸手去摸背后的剑府,想要?掏剑砍碎了这个心魔。
办法还是?没想到,但?她毕竟可以莽。
整个心魔都砍碎了,不管在这个幻境里心魔化成了什么也都一?起劈了。
但?转念又一?想,横竖劈了心魔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为什么不再看看?
这一?趟拔不掉谭文靖的心魔,自己的神识未必能支撑今天再进来一?回。
明天……
天知道谭欠捅还能不能等到明天。
那些面具人还在继续嚼舌:
“小姑娘家家,居然那么凶残……”
“都老太太了,仙灵宫大少和谭家少主上门求亲,居然还不答应,真?看得?起自己……”
“走到哪儿,哪儿出事?儿,怕不是?个扫把星吧?”
“就是?,个子那么矮,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孩子。”
“长得?吧,也就那样,跟那些出名的美人儿绝对没法比的。”
“还没有背景……”
“是?个妾生的……”
杨夕被嚼着嚼着,渐渐有点?生气起来了。
这怎么听都不像别人的闲言碎语,这就像是?谭文靖心里对她的看法!
杨夕怒道:“我吃你们家大米了!谭文靖你敢出来当面跟我说一?句,我先把你救活了再砍死你!你信不信?”
随着杨夕这一?吼,人群的声音忽然飘远起来,而?那些指指点?点?的面具人,也渐渐地开始向两边退去。
露出中间一?个,穿着昆仑制服,青面獠牙面具的少年人。
谭文靖!
少年身量的谭文靖,从?人群让开的通道中,一?步步走向关着杨夕的“画地为牢”。
最终停在了杨夕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面具遮住了他那一?脸歪门邪道的神情,驻足于此的少年谭文靖,看起来竟然有些青涩。
隔着碧绿色的光柱,他问杨夕:
“为什么你就,从?来不在意?旁人的想法?”
杨夕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感情你当年天天找我麻烦,是?为了用?舆论压力压倒我?”
不是?没可能的,当年杨夕隔三差五就要?因为打伤谭文靖,或者谭文靖的小弟,被关进画地为牢里示众。
名声很是?不好听,并且也受到了特别多的谴责。
毕竟,没人会相信一?个人天天挨打,还上赶子找打。不管事?件的起因如何,人们总是?更相信最终的受害者没有过?错。
不清楚内情的人,肯定觉得?是?杨夕欺负谭文靖的可能性?更高。
少年谭文靖有点?魔怔地道:
“堂哥他们就是?这样做的,为什么对你不好使??”
杨夕“嘶——”了一?声。
心说你个脑回路秀逗的死中二,鬼修这东西除了阴间审美,是?不是?还有阴间计策……
用?力冷静了片刻,脑海里滚过?了上一?个心魔里,天边飘来的那句话。
——“我这辈子,活着就是?一?个笑话……”
他在意?的不是?表妹跟不跟他相好,或者父亲有没有误会他,不,也不是?说他不在意?,而?是?心魔并不是?那些。他的心魔就是?谭家祖山上那些扭曲的笑脸,他总是?搞不清为什么,就被惩罚了,就被瞧不起。虽然他也不是?很努力,但?不努力的人多了,只有他一?直被瞧不起。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别人可以简单活着,我就这么难?世上的二世祖那么多,怎么就多了一?个我?
杨夕皱了皱眉,对他道:
“因为你在意?啊。”
谭文靖魔怔着:“什么?”
杨夕道:“你要?是?跟我一?样,从?小身边所有人都骂我是?畜生,觉得?我脑子有包,你就跟我一?样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谭文靖还是?那游魂似的语气:“习惯了?”
“因为总要?活下去。”杨夕说。
总要?活下去,所以不能太在意?。因为活下去还有更难的坎儿,所以别人骂得?再狠毒,毕竟没有真?正的挨打疼。也不是?不在乎,只是?在乎不起,顾不上。
然而?谭文靖却跟自己是?不一?样的……
谭文靖道:“如果能堵住他们的嘴,我不在乎死不死。”
杨夕知道谭文靖说得?是?真?的。
谭欠捅本事?低微,品行离谱,还能混在诸多昆仑之中没被排挤,就是?因为他不怕死。
他中二得?可以为了让别人夸他能干,去冒着生命危险冲锋陷阵。
所以每一?场昆仑的战争,谭文靖几乎都参加了。
也许战部首座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愿意?把他带在身边,不嫌麻烦地教导他。
就像师父白允浪,不怕麻烦地教自己。
尽管自己经常犯驴,杀性?入骨,可师父也许就是?相中了自己,最初见面的时候跟他说:那我不是?成了坏人了吗?不行我得?做个好人。
开启民智,教化众生。
这是?昆仑立身的最终极理想。
杨夕默默思?量,对抗天道什么的……自己从?前?对昆仑精神的理解,还是?浅薄了。
它不是?为了对抗谁,而?是?为了帮助谁,改变些什么,因为有力量在阻止了这种改变,它才去对抗。
昆仑剑派创始人们的理想,比自己要?高大得?多。
从?这些真?正的昆仑人贯彻于行动中的理念,就可以看得?出来。
杨夕看着谭文靖,忍不住问:“所以你看上我,就是?因为这个?”
谭文靖的神情,在面具后看不出哀乐。
只听到他讲:“如果不能得?到这种能力,能得?到你也好……”
杨夕:!!!!
我从?来没有想过?,脸厚心大不听劝是?一?种能力!驴的能力么???
杨夕试探着小声问道:“你就没想过?,有可能你娶了我,不是?我影响了你,而?是?我越来越像你了?”
这不是?没可能的啊,谭文靖的家族环境,很明显是?全家几百口子人盯着族长的人选挑毛病。那得?多少闲言碎语,如果谭文靖有自己当年的凶性?,早都杀人了。
杨夕不知道的是?,在谭文靖真?正继任家主之后,他已经在族里杀人立威了。但?这并没能帮他战胜,内心里对于不被认可的彷徨。他们是?怕我,而?不是?敬服我,他们仍然觉得?我不配,这种念头使?他更加的孤独。
只有跟昆仑们在一?起,能挽救他这种黑暗中的煎熬。
尽管邢铭也经常嫌他笨,南宫狗蛋也经常骂他心术不正,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他也不知道如何改变的天赋,而?不认他作为弟子。
天赋……
真?是?世间最残酷的东西,他好像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穿着麻衣草鞋,袖口绣着青山小剑的谭文靖,低低一?笑:“泥潭里太黑,你来陪我。”
杨夕呆头呆脑地看了谭文靖半晌,这么“谭”的想法,一?时竟有点?无法反驳。
我居然不是?很意?外。
就知道你绝对没安好心!
所以,这是?鬼修找“替身”的本能驱使?么?
这算爱慕吗?
也……算吧?
但?是?怎么觉得?哪里非常奇怪呢!!!
杨夕晃了晃脑袋,企图把谭文靖这阴间爱慕从?脑海里晃出去。
不能顺着他的想法走,会被拐变态的!
杨夕伸出一?只手,隔着画地为牢碧绿色的光柱,搭上谭文靖的肩膀,“先别整这些没用?的,来,我给你撸撸这事?儿的逻辑……”
说话间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她还没太试过?在心魔幻境里玩这个,但?感觉上自己应该能行。
左眼离火眸的蓝光忽然跳动起来,幽蓝的火焰从?眼瞳中如燎原一?般扩散开去。整个心魔的空间好像一?张脆弱易燃的画轴,被跳动的火舌吞没又吐出,展露出另外一?番景象。
还是?昆仑,还是?食堂的门前?。
然而?画地为牢不见了,那些围观的昆仑师哥师姐,纷纷站在了食堂门口排起长队。
杨夕也站在长队里面,而?谭文靖一?人站在队列之外。
这正好是?刚才那个景象的前?置场景。时间好像在这心魔里倒流了几炷香。
唯一?令杨夕头疼的就是?,那些师哥师姐脸上都还是?戴着谭家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