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皇家嫡系血脉,有紫微星护体,天地都欠我半两气运,寻常阴秽之物,奈何不了我。”
萧瑾凑近了,陪笑道:“再说了,我要与你同生共死嘛,贺迟。”
话都到这份上了,贺迟竟还不生气。
萧瑾身子前倾几乎快贴上贺迟的身,这人竟也不回避,垂眼定定看他。
两人呼吸交缠。
萧瑾跌入贺迟古井不波的眼里,心中一吓,想要抽身退开,却已被贺迟制住肩膀,动弹不能。
贺迟俊挺的脸,被天光照得辉煌。
萧瑾眉眼怔愣,片刻的出离,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百般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萧玉成。”
白衣剑修冷眸中刺出灼人的星光,贴身问他。
萧瑾无从应答,窘得偏开了头,因循着以往的台词,
“还能为何?我对你讲了千儿八百遍了,我心悦……叶兄?!”
贺迟闻言一怔。
萧瑾挣动起来,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你看,叶辞风不见!他刚才好像进阵了!”
贺迟松开萧瑾。
两人身旁,季渊沉色眸子注视着神纹闪烁的阵剑,一贯的寡言少语。
而之前还牵着季渊手腕的叶辞风,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
村口酒肆,被折断的旌旗,斜躺在血泊中。
那是人血。
因为酒肆老板娘死不瞑目,尸体扭结仰躺在柴扉处,衣衫褴褛,腰腹破开一道大口,正汩汩淌着血。
一只双眸猩红、青筋毕露的劫兽,正拉出老板娘血肉模糊的大肠,一口口生啖入腹中。
这只劫兽,身上粗布短打已被鲜血染透,三角眼,鹰钩鼻。叶辞风辨认出,它生前,是酒肆老板娘的丈夫。
叶辞风方才趁贺迟被萧瑾缠住,纵身破了天罡剑阵,遁入村子内,便在漫溢血腥气的村落中,看到眼前这幕惨剧。
开酒肆的这两口子,原本皆是宽厚豁达之人。
路过的乡民,常常被他们招呼进酒肆,吃几杯热茶。碰见有人佘帐,淳朴的夫妻俩,纵然自个生计紧张,也只会搓搓围裙,连声应几句“下次一并给吧”。
前不久,叶辞风才落了几坛夫妇送的桂花酿,心道两人功德厚,魂火重,定然阳寿绵长。
却未料想得到,人死如灯灭,眨眼竟就没了。
手掐莲花印,手指变化翻飞,叶辞风周身佛光熠熠。
他跃至酒肆老板跟前,以佛光手印,点刺它乌青的眉心。
那劫兽许是觉察到了危机,厉声嘶鸣,面容益发扭曲狰狞,却始终不发逃脱叶辞风的气劲吸力。
青黑如雾的煞气,滚滚从劫兽的眉心,涌入叶辞风的手掌中。
叶辞风的手臂登时溃烂。
煞气在他体内蔓延,粉白如藕段的皮肤,寸寸变作青黑之色。
只身入地狱,娑婆度众生。
这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娑婆度。
煞气宜疏不宜堵,须得有容器收纳,否则若让其散于天地间,终会附着于其他生灵体内,酿成新的灾祸。
叶辞风没有剑门关的那八柄半仙兵作引,无法施展长空剑诀,只得运转佛门心法,直接将煞气吸入自己体内。
右臂筋骨寸烂,皮开肉绽,叶辞风脸色不改,将那酒肆老板体内的煞气尽数吸走。
中年男人在佛光的照拂下,神情逐渐安详,青筋尽去,颈部两抹魔痕散去,皮肤恢复黝黑健康的光泽。
叶辞风单换掌,轻拍一下男人的腹部。
黝黑汉子喷出一大口血肉,被叶辞风扶进房中躺好,气息悠长,仿佛睡着了。
能否醒过来,便只能看他造化了。
叶辞风依样画葫芦,一路又救了几个人,心知自己这副壳子,四肢并胴体脏器,皆已溃烂,已经难以再支撑更多的煞气侵入。
他拖着蹒跚的步子,忍痛往自己屋中走去,想找个相对安全的地界,先将体内的煞气净化了,再行后事。
这偏窄的院落,他在离开前,有稍微打理过,黑瓦灰墙,柴扉沾了新泥,齐整地排开。
檐下叶辞风随手所植的盆栽,粉山茶、红芍药、牙白栀子,昨日还花枝招展,现下片片枯萎,竟全零落成了泥。
叶辞风顿住脚,心法在体内飞速运转,争分夺秒炼化煞气。
放在腰间乾坤袋的手中,已出现数十枚离火符,他警惕地望着他破屋的门口。
叶辞风目光尽处,背对他站着一位粉裙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觉察到动静,身子未动,头颅先转半圈,清秀稚嫩的面孔,竟有一股抹不开的邪气。
她双眼充血,白皙脸皮上魔痕斜飞,嘴角咧至耳根,朝叶辞风盈盈微笑,是莫双儿。
生前生性越坚毅的人,身体能承受愈多的煞气侵袭,再变成劫兽后,实力就会更加强悍。
叶辞风此前救下的几人,颈部的魔痕半寸不到,皆只有炼气期的实力,叶辞风料理起来相对容易。
而莫双儿颈部的魔痕,已蔓延至她眼睑之下,如两道淋漓的血泪。
这丫头竟成了一只金丹实力的劫兽。
叶辞风倒抽一口凉气,眼见莫双儿缓缓朝他挪来,差点生出逃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