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儿,这般说话,这般语气,在为父面前说说就好,切不可在岳父面前流露。
陆秉泽微微一笑:爹!岳父两榜进士出身,清贵是自然的,可咱们陆家也是钟鸣鼎食,诗礼传家,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我儿!你样样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落拓不羁,实在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爹爹!我——
陆大人摆了摆手:不要再狡辩了,你是我儿子,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你到了岳父家门上,说话可得注意,休要顽劣才是!
陆秉泽见势头不对,想起家法板子打在身上的滋味,立刻乖乖地敛了目光:爹爹教训的是,儿子记下了。
陆大人满意地微笑,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姿,想象着儿子金榜题名的风光,心里头就像扫过了春风,一片温暖和煦。
来到董府大厅,早有董尚书迎了出来,客客气气地道:“陆兄大驾光临,不胜之喜。”
一边的陆秉泽早就跪了下去:“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董尚书上次见到这位女婿,还是七八年前,那时只是一个小小孩童,如今陆秉泽已经整整十八岁,身姿像风中劲竹般挺拔,面容也极是清俊,尤其那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精光四射,怎么看,也不没有一丝一毫那起温柔富贵乡中长大的公子哥儿的浮浪相。
董尚书锊着胡子,将未来的女婿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一番,心中暗暗点头,想起发妻姜夫人临终之前种种嘱托,又想起昨夜何夫人央求自己的那一番话语,心中更是打定了主意,他伸手将陆秉泽扶了起来:泽儿起来,俗话说的好,家不拘常理,以后见了,无须下跪的。
说着回头对一个小厮道:去把大爷叫来,让他在前厅招呼一下。
见小厮去了,董尚书又冲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身形一晃,直接往后堂去了。
董尚书呵呵笑道:前厅有犬子暂为招呼,离开席的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僻静处叙叙可好?
客随主便,董兄才识过人,泽儿正好向你讨教一二。
三人来到内书房,丫头献上了热腾腾的毛尖,董尚书端起一盅:我们府里头的茶,跟贵府的可不能比了,陆兄泽儿将就着喝吧。
陆秉泽端起那如玉云纹的青花小盖钟,轻轻缀了一口,果然比自己家的茶差了一些,对未来泰山老丈人的简朴真心赞叹,同时为自己往日穷奢极欲的侯门公子的生活在内心展开了深刻的自我检讨,怪不得先生说,富贵累人,一致如斯呢!
谈了一会官场上的闲话,诸如某官员外放了美差,某官员告了丁忧,某州官因不孝老娘被罢免等等等。
董尚书开始言归正传了:近来有人给小弟献了一副黄庭坚的真迹,不知道陆兄可有兴趣把玩鉴赏一番呢?
陆秉泽眼睛一亮,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就被父亲的目光压了下来,急忙低下头去,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正襟危坐。
董尚书何许人也,官场上混迹了几十年的人精了。如何看不出女婿是真心崇拜黄庭坚呢,于是便笑:泽儿既然喜欢,便送给他也好!
说完便叫,来人,叫大小姐将她房中那幅黄庭坚的字拿来,顺便拜见一下世伯世兄。
听到此话,陆家父子都是吃了一惊,陆秉泽更是惊讶中夹杂着丝丝激动,这位未婚妻子,自己曾无数次听母亲和妹妹提到,都说是极稳重知礼懂事的,相貌也是极好的,可是没有亲眼看见过,终究不放心。
如今机会来了,也不知道这书香出身的老丈人怎么想的,居然没成婚就让他见,而且是大大方方地引见,这——恐怕有点不符读书人那个——礼法罢。
等不及陆秉泽细想,内书房外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门帘掀处,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缓步走了进来,只见她穿着银红袄子,那脸蛋儿便似奶油般白腻,五官轮廓秀美,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清艳无比。
陆秉泽这才相信母亲和妹妹的话一点都不掺假,心里自然高兴,只是这高兴又不后流露出来,只好在偷偷瞄了几眼之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陆大人见未来儿媳如此俊美,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当年忠勇侯府的姜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艳,她生的女儿,相貌自然不差,又想起当年自己母亲也曾到忠勇侯府为自己求娶姜小姐,却被老侯爷嫌弃为纨绔子弟,不求进取,心中颇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