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如听得父亲来了,急忙放下筷子,让诗意带着小丫头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自己出了院门迎接父亲。
湘儿,早饭可吃了不曾?
女儿已经吃过了,爹爹今日不用上朝的吗?
爹今日告了病假,想带着你去大相国寺为你母亲烧香还愿。
父女两一边说一边到了房里,湘如扶着父亲坐了:今日是母亲的忌日,女儿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大相国寺为母亲超度亡魂。
董尚书凝视着女儿秀丽的脸,想起亡妻,心中一阵酸楚,轻轻拉起了女儿的手。
女儿的手依旧是那般温软滑腻,上一次抓她的手,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有十多年了吧!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董尚书轻轻叹了口气。
湘儿!这许多年来,爹爹负你良多,居然连你这院落,都没来过几趟!
爹爹说得哪里话,您政务繁忙,女儿不会怪您。湘如低下头,想起这许多年饱受冷眼的日子,真的一点也不怪吗?
董钊也不答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沓纸张来塞到女儿手中:陆家的亲事,是你娘还在的时候就定下了的,那个时候,你娘就对我说过,一定要给你丰厚的嫁妆傍身。
湘如接过来一看,只见那是几家房契和地契,一共有七家铺面,和江南的一千多亩良田。湘如怔住了,便是侯门嫁女,这样的嫁妆也是上上等的了。
董钊拍了拍女儿肩膀:快些收好了,千万不可叫这府中任何人知道。
可是爹,祖母那边,不是已经给女儿准备了田地和铺子了吗?
祖母为你准备的,是你母亲当年陪嫁过来的铺面和土地,这份,是爹爹单独给你的。
看着董钊略带狡黠的眼神,湘如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爹——您?
董钊叹了口气:爹爹三岁上头,你祖父就因病撒手人寰,你祖母总有千般不是,可她抚孤守节,含辛茹苦将爹带大,爹为了她,便是顶上再多的罪名,也不枉了。
所以,您就任由她和何氏一起将我娘作践至死?湘如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憋在心中许久的一句话,她不觉得这种愚孝有任何可取之处,她的母亲是无辜的。母亲若在,她的日子会幸福得多。
董钊身子一颤,缓缓说:当年你娘的确受了不少气,可是,她是被御医诊断为不育之后,抑郁成疾走掉的,你祖母,她并不曾谋害你的母亲。
可是,许多年来,那何氏的确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爹爹不能经常过来看你,湘儿,内宅的许多事情,她有你祖母撑腰,爹便是想管也管不过来,想防也防不了,你是个聪明孩子,难道,真得不明白爹的一番苦心吗?
湘如的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自穿越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哭。
是的,这个道理不难明白。
董钊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祖母不喜欢你母亲所以也不喜欢你,你后妈更想欲除掉你而后快,我要是表现得有多疼爱你,只会让你后妈更加疯狂地嫉妒你母亲,然后把恨发泄在你身上,而你后妈有你祖母撑腰,我又拿她没办法,所以只能疏远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
董钊见女儿流泪,心疼地伸出手去给她擦眼泪,这个女儿,妻子留下的唯一根苗,是他真正的心头肉,如今,却要永远地离开他了。
父亲的手指触到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湘如心中一酸,泪便流得更凶了,穿越已经好多年,她早已打心底里把董府当成自己的家,把董钊当成自己的父亲。
我的儿,陆家兄弟众多,人口复杂,你嫁过去之后,务必要小心应对,必要的时候,一定要跟爹爹求援。董钊嘶声道。
湘如拼命地点头。
当天晚上,湘如照例捧了一卷书在等下静坐,咏琴却突然关上了卧室的门。
你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呢?
咏琴似笑非笑:姑娘整日价看什么书?是不是《牡丹亭》和《西厢记》?
湘如将脸一板:胡说,那些书也是我们这些闺中女儿可以看的,这话被人听去了还得了?
咏琴笑嘻嘻地说:这些话,姑娘骗骗别人可以,干嘛还要骗我?这些书你早就看过了,有几次行酒令都说出那词儿了,当我听不出来啊!
湘如这才恍然记起,咏琴的哥哥是个落地秀才,咏琴自幼也跟着哥哥读过一些书,颇认得几个字,估计也是读过西厢记的。
咏琴将手心中攥着的一张纸片递给湘如:我今儿,可实实在在地当了一回红娘,你和姑爷将来,可别忘了我这番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