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清朗悦耳的语声,有风袭来,卷落远处花林芳菲,勾起湖的涟漪,微扬了他的衣袂。
花雨、湖光在唐攸宁视野内渐次晦暗失色,格外清晰的,只有他昳丽的眉宇。
男子样貌太出色,就是这点占便宜:明明说的话特别欠抽,因着那张脸,火气会莫名消减几分。
唐攸宁盈盈一笑,“阁老风华无双,不知多少才女美人暗许芳心。妾身蒲柳之姿,孀居之身,即便是玩笑,也受不起。”
萧拓认真地道:“不是玩笑。”
“妾身自幼体弱多病,兴许寿数难长。”
“我知道。”
唐攸宁索性直言:“且不论真假,为何?”
她对他,不是下下选,而是根本就不该被考虑。
萧拓却真有理由:“你该有耳闻,近来我身边平添诸多是非,都是为着裙带关系。如此,不如娶妻。我需要一位有城府的宗妇持家,你就很合适。”
唐攸宁眉梢微扬,“方才说过,倾心于阁老的女子不少。”
“那需要投桃报李,办不到。”
唐攸宁莞尔,“不妨找个对阁老无意的闺秀。”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有点儿重。于他来说,娶她都非不明智而言。
萧拓牵了牵唇,“闺秀在家中恪守规矩的话,不适合我;在家中名声歹毒的话,算计的人大多知根知底,胜之不武,出嫁后不见得成气候。如此,对我有意无意,也都不必考虑。”
听起来居然有些道理,她亦品出弦外之音:“阁老不介意内宅不宁?”
萧拓默认,又道:“换个人,萧府内宅是火坑,于你该是如鱼得水。”
“但若能力不济——”
“无妨,我会适度帮衬。”
唐攸宁明眸潋滟生辉,“可我为何要在火坑里如鱼得水?”他另一个目的,何尝不是把她当枪使,让诸多门第、女子死心。
萧拓轻轻一笑,“所以要商量,以图各取所需。你最需要的,我能给予。”
“例如——”
“离开唐家。”
唐攸宁等他说下去。
萧拓语气笃定:“唐元涛虽是你的生身父亲,却与你势如水火,无情分可言。
“你可以办到的事情很多,与唐家撇清关系却是难上艰难。
“唐元涛只要认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便不会让你如愿。”
唐攸宁摇头,“未必。”
萧拓目光玩味,“不妨试想一下,若是我敲打唐元涛,不准他遂了你的心思,这事情要拖延到何年何月?”
唐攸宁失笑,“这又是何必?”
“随口举个例子罢了。你又何必再为唐家耗费心力财力?”萧拓道,“我尽快助你如愿,你会享有荣华富贵、长远益处。意下如何?”
唐攸宁敛目思忖片刻,“事出突然,妾身仍是云里雾里,若是不应——”
“我会一直叨扰,设法打动你,直到如愿。”话说到这地步,她仍就没有兴趣,萧拓只好道,“不妨想想,我能否帮你实现一些夙愿。”
软硬兼施,无处可逃。唐攸宁微笑。
萧拓不自觉地随之微笑,“与我成婚,固然不轻松,可是比起只身过活,嫁给不能护你周全的人,要自在太多。”
唐攸宁无法否认,迅速斟酌起条件来。夙愿,她有,例如钟离远的事。
钟离远与萧拓同一年入仕,一武一文两魁首。之后,钟离远迅速在军中出头,屡立战功。
七年前,钟离远在权谋较量中失势,被次辅时阁老一党全力打压,军权被夺,一路贬职,外放到了酷寒之地。
其后,有了萧拓临危请命,长达三年的戎马生涯。
这几年,钟离远身体每况愈下,缠绵病榻,几度命悬一线。唐攸宁与他颇有些渊源,要说常年心焦的事,只此一件。
权衡之后,她郑重地道:“兴许是妾身不知天高地厚,但确实要提个条件,此事不成,妾身会想方设法地辜负阁老美意。”
“说来听听。”
唐攸宁凝着他眼眸,“阁老对钟离远,是何看法?”
“不世出的帅才。”萧拓神色坦诚,“他的困境,牵连太广,我这些年有心无力,否则早已迎他回京。”
明知他是这态度,唐攸宁仍是没错过他眼神的每个细微变化,确信他出自真心后才道:“妾身想为他多尽一份心,阁老可以接受的话,所提之事,此刻就能应下。”
“他对你而言——”
“……有此请求,是受人之托。”唐攸宁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
“撒谎。”他毫不迟疑地戳穿,但语气温和。
唐攸宁歉然道:“钟离将军之于妾身,是另一位恩师、长辈。”
“恩师、长辈?”萧拓端详着她,眼中有了笑意,“钟离年长我两岁而已。”
“妾身失言。”唐攸宁欠一欠身,“阁老十八岁高中状元,钟离将军则是二十岁高中武状元,这样相较的话,阁老更值得人仰慕。”
萧拓的笑意加深一些,“钟离的事,我赞同,亦会尽力而为。要不要我立字据?”发毒誓什么的,他不屑为之,她亦不会相信。
唐攸宁欣喜与惊讶并存,笑着摇头,“不必,阁老是守信之人。”又奇怪他怎么不追究她与钟离远的渊源。
萧拓目光柔和,“且看我接下来如何行事。”
唐攸宁不置可否,而是问道:“阁老对妾身作何评价?”
“天赋异禀的,”萧拓顿了顿,凝着她明眸,语带浅浅笑意,“小疯子。”
唐攸宁闻言并不恼,“妾身心性有弱点,不乏率性而为之时,且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知道。”
唐攸宁又问:“皇上默许了阁老对婚事的心思?”
“婚事只关乎你我。但有必要的话,我会请皇上隆恩帮衬一二。”
唐攸宁一笑,“如此就好。”
“为何有此一问?”萧拓似是不经意地道,“曾听闻,你三年前曾奉召进宫,皇上与你说了什么?”
“皇上说见我折寿,我说折的阳寿能在阴间找补回来。”初见而已,她只能适度地点出些值得他斟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