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夫人话锋一转,“老三媳妇既然这么不成体统,也确实不宜持家,你等会儿就去传话,让她快些把?账目对牌交给老五媳妇。”
萧府的内宅不成体统已是长年累月,换了唐攸宁来打理,情形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反正那也是老五的意思。如今一切全是他的家业,他愿意让谁打理甚至败家,她都无所谓。
确然上了年岁,没事看看戏也好。
方妈妈喜闻乐见,又问:“那么,老太爷那边——”
“去传话,让他只管去樊氏那边用饭歇息,我要到小佛堂吃素斋,给我嫡出的儿子儿媳祈福。”老夫人讽刺地笑了笑,“不是订好的明儿就走么?你再去知会老五,给他爹收拾行囊,安排车马。正如老五媳妇说的,老太爷可不能出尔反尔。”说着不耐烦地摆一摆手,“看一眼就嫌烦的货色,我只盼着眼不见为净。”
有人是少年夫妻老来伴,携手白头,也就有人是过来过去结了仇。
她这情形,还不如结仇,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早已是她膈应得不轻又没法子?甩脱的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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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老太爷自然拉不下脸去樊氏房里——先前有那份儿心,可发妻着意提了,或许也是出自真心,他却不能那么办。
于是,一家人到了福寿堂的花厅用膳,算是为老太爷践行。
女眷这边的席间,三夫人时不时地瞥攸宁一眼,目光不善。连连吃瘪,当真是恼火得要命。
次数多了,攸宁烦了,语调如常地道:“三嫂看我做什么?有事吩咐?”却也就此可以想见到,三夫人以前在内宅,是如何的颐指气使。
一众女眷齐齐噤声,望向三夫人。
“我……”三夫人强笑道,“五弟妹怎么这么留心我?”
“不敢不留心。”攸宁随口就甩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下午三嫂吩咐我派人去服侍樊姨奶奶,我没应,总担心你不悦,少不得看你脸色。”
三夫人牙疼似的吸了口气:这混帐,让下人散播消息还不够,这会儿居然明打明地把她卖了!
“呦,还有这种事儿啊?”二夫人显得意外地笑了笑,瞥一眼老夫人,“这……可就是三弟妹的不是了。”
四夫人但笑不语,目光玩味地凝了攸宁一眼。
老夫人盯着三夫人,“你有心了。”
“误会,一场误会。”三夫人连忙赔笑,“我的意思是……”
“三嫂这样记挂樊姨奶奶,要不要带上几?道菜,去陪她用饭?”四夫人忽然笑盈盈地建议。
攸宁略略有些意外,并没想到对方会掺和这种事。
“有你什么事儿?!”三夫人剜了四夫人一眼。
“三嫂这是怎么了?帮着母亲、二嫂打理了好几年内宅事宜,怎么倒更沉不住气了?盯着人瞧、给人脸色这等小家子气的事儿都做得出了,可真是……这都是跟谁学的?”四夫人语调散漫,闲闲地把玩着手边的小酒盅。
“算了,算了,父亲明日便要远行,大家和和气气的才?是。”二夫人做和事佬,端杯向老夫人敬酒,又示意三个妯娌同饮。
其余四人也不想闹僵,惹得男子那桌侧目,便就从善如流。
随后,四夫人取过长长的布菜的筷子,先给老夫人布菜,之后是二夫人,末了是攸宁。
妯娌二人四目相对时,俱是浅笑嫣然。
女眷这边喝酒只是点到为止,也便早早地散席,各回各房。
出了门,老夫人看着跟随在身侧的攸宁,语声温和:“早点儿歇息。”
攸宁则道:“不如我陪您回房?”
老夫人忽然意识到这个儿媳妇说话的一个习惯:她通常是给人选择,而?不是寻常请示商量惯用的说辞,比如此时,换个人会说“我陪您回房吧”,是打骨子里就有的不卑不亢与强势吧?
她眼睛眯了眯,拍了拍攸宁的手,“忙一天了,快回去歇息,听话。”
攸宁没坚持,笑着称是道谢。
此刻的三夫人、四夫人已经走出走出去一段。
三夫人斜睇着四夫人,轻声冷嘲热讽:“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这就开始巴结首辅夫人了?你也不想想,那个位子?,她究竟能不能坐稳。”
四夫人笑容散淡,“我也是为你好。人家再怎样,手段也不是你能比的。日后你老老实实也罢了,不然,当心死在她手里。”
“你!混帐!”三夫人语声仍是很轻,但非常严厉,“也不瞧瞧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敢这般的口没遮拦。”
“古妈妈被阁老处置了。”四夫人云淡风轻,“三嫂,阁老所说的‘处置了’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随意寻个法子?把?人杀了?新婚夜就出了人命,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古妈妈当然是死了,有人说是活活打死的,又有人说是活活摔死的……反正对外的说法是人合情合理地出了意外,对内却是说法不一。三夫人想到三两日前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脊背有些冒凉气。
“一条人命而已,五弟妹不会当回事,那绝不是手上不曾沾血的人。”四夫人睇着三夫人,“三嫂,你那点儿斤两,真的不够瞧。
“安生些,留着自己的命,生个一儿半女的不好么?
“同一屋檐下几?年了,总归是很熟稔的人,我不想你也落得顾夫人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这才?多事提醒你几?句。
“恕我直言,你从一进门就没办对过什么事,当心。”
语毕,脚步略略加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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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回到正房,早早就寝。那父子几?个,再加上萧延晖,萧拓这一餐又少喝不了,她根本不用等他。
睡前看了一阵子《奇门遁甲》,不知何时睡着了。
夜半醒来,喝了两口水,再没了睡意。
望着床帐出了会儿神,才?意识到身侧枕畔空空。萧拓还没回来。
她又拿起书来看。
筱霜走到屏风前,试探着唤了一声“夫人”。
“什么事?”攸宁立即应声坐起来。
“原来您醒了啊。”筱霜立刻快步走到床前,“阁老回来好一阵子了,但挺不对劲的,自个儿在院子里待着。”
“让他待着就是了。”攸宁扫兴地躺回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筱霜苦笑,“夫人,您与阁老是新婚,要是不闻不问,不妥当。”
攸宁皱了皱眉,挣扎了一阵子才?起身,“他要是喝醉了,跟我撒酒疯,明儿我就收拾你。”
“怎么可能,您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该尽责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筱霜笑着帮攸宁穿上外衣。
攸宁想想也是。
穿戴齐整后,攸宁走出厅堂,随着帘子?轻轻落下,示意筱霜候在廊间,展目寻找萧拓。
廊间的大红灯笼散落一地喜庆而?温馨的光影。
湛蓝色的天幕上,星光点点。
庭院东侧,男子倚坐着石桌,低眉敛目,双手撑着石桌。
攸宁缓步走过去,看到一道瘦削、孤独的剪影。
离得近了,她轻声道:“你还好么?”
萧拓长而浓密的睫毛轻缓地忽闪一下,抬起头,视线慢悠悠落到她面上,眸子仍与平时一样,亮晶晶的,而?且目光冷静。
“不舒坦?”她又问。
他摇了摇头。
攸宁放下心来,抬眼望一眼天空,又深深呼吸夜间微凉的空气,“很少这时候看到星光。”
萧拓见她加了一件斗篷,也不是刚醒的样子,便不担心她受凉,“懂星象么?”
“只晓得一些星星的名?字。”
“考考你。”萧拓仰头,指着一颗星,“那颗叫什么?”
“哪颗?”受站立的角度影响,唐攸宁不确定他指的具体位置。
萧拓展臂揽过她,“那颗。”
攸宁蹙眉,有点儿不满,“这是考小孩儿的问题。”
他轻轻地笑,眯了眯眸子,“等我找个难一些的。”
“嗯。”
筱霜在廊间看着,好一阵无语:夫人该做的难道不是把阁老劝回屋里么?这怎么看起星星来了?
不过——她又瞄一眼轻声说笑的两个人,首辅大人懒散地倚坐着石桌,夫人依偎着他,不知有多温馨。
仆妇住的倒座房里,一扇窗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筱霜留意到了,而?且记得,那是赵妈妈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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