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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独自用过午膳,回寝室小憩。
卧在床上,入睡之前,不免念及昨夜心?里存的一些疑影儿。
思?前想后,感?觉萧拓的那句“好歹有几分真心?”大抵是实话。
可那又怎样?
就算搁下萧拓的身份不提,就算十分的真心?,谁又敢担保长久?谁又能担保他有朝一日不会后悔错付情意?
只说唐元涛与蔺清芜,齐骧与蔺清芜,顾文季与唐盈,便足以叫她心?凉到底——哪一对不是对方有过一时的喜欢?结果,不是你失望,便是对方失望,过得不人不鬼。
况且,床笫之间说的话,怎可当真?
所?以,听一听,在当时满足一下虚荣心,也就罢了。
对,也有两情相悦伉俪情深的例子,可那样的眷侣,起码是千中之一,寻常人哪有那等运气。
她翻了个身,让自己放空心?绪,尽快入眠。
未时,攸宁准时出现在花厅,一众管事的人都来了,她索性一面翻阅账册,一面让她们逐个上前回事——轮不到的在长案前坐着喝茶就是,回事完毕的走人即可。
针线房的巧姑见她看账册,便不敢出声了,她给予柔和的一笑,“不妨事,你说你的。”
巧姑这才敢禀明手边的事由:“夫人晓得,冬日做春裳,春日做夏衣,换在往年,已经开?始给各房上下做夏衣了。”
“的确。”攸宁问她,“来见我便是有难处,说。”
巧姑一听这话音儿,便知是个理?事爽利的,迅速从袖中取出备好的账目,报出所需的衣料丝线,末了提及短缺的衣料:“各房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大丫鬟、管事、小厮要用到杭绸或潞绸,奴婢去库房查过了,仔细算了一遍,还差三匹左右。”
攸宁凝了她一眼,“三匹左右是怎么说?是给你两匹也行,还是给你四匹?”
“是三匹,三匹稍稍有些多,余下来的奴婢会用来做秋裳。”巧姑又发现一点:跟五夫人说话要丁是丁卯是卯,不能含糊。随后,只等着五夫人为了救急垫上或是赏赐自己三匹绸缎。
“有准数了,我也就好跟你说道了。”攸宁视线回到账册上,“府里去年这时节的花名册,比现在要多九个。”这是拜萧拓所?赐,成婚前通过管家管事发落了不少人,巧姑所?谓的有头有脸的便有九个。
巧姑一惊。这是她所?不知道的,是三夫人交待照着去年行事的。私心?里,她又不能相信五夫人看了半天的账,便能摸清楚府里情形。心?念数转,目光微闪,她赔笑道:“奴婢将您陪嫁的两位厨娘、两名大丫鬟也算进去了。”
攸宁唇角上扬,笑若春风,“我听你说了半晌,晓得你这份儿好心?,要不然,你这账算的就更有趣了。”
巧姑的心?一路往下沉,忙后退两步,要下跪请罪。
“罢了。”攸宁适时地阻止她,“人数上的出入不小,用的料子便也有出入。一匹杭绸或潞绸,这上下价值七两。万一谁把你算账不明的事禀到我或老夫人面前,该如何?若计较起来,你多算了,我就是被你当傻子糊弄了;少算了,你是不是要补上这点儿亏空?你有多少家底,禁得起你赔这种冤枉钱?”
“夫人!”巧姑跪了下去,这回是谁也拦不住了。
“你起来。”攸宁仍旧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账册,“不论怎样,等会儿我赏针线房三匹潞绸,至于你,明日把账给我算清楚、说明白,可好?”
“奴婢遵命。”巧姑离开花厅的时候,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本就非常安静的花厅,到了这会儿,已是落针可闻,只有攸宁和几个丫鬟翻账册的轻微响动。
无疑,管事的都被震住了。
接下来的一个个,全是战战兢兢。
攸宁今日应承她们,原则很简单:没差错的就予以褒奖,有差错的就柔中带刚的敲打一番,但不发落。反正就是让她们明白,不要动钻空子糊弄她的心?思?——她花得起钱,但吃不得亏。
而且,萧府的症结在于主母行事错漏百出,不是当差的人的错。当然,等她完全摸清状况立下规矩,再有人出错,便要照规矩杀鸡儆猴。
谁都不傻,所?以接下来便是顺风顺水,没把握的便直接告罪,允诺明日回禀时一定有理?有据不出差错;有把握的便照常回事,得到主母吩咐大丫鬟取了对牌知会外院的结果。
轮到如今管着厨房的齐贵家的,又出了一点波折——
齐贵家的说的倒也是老实话:各个房头小厨房里的人都被调遣到了大厨房,府里的各位爷、夫人的膳食倒是能做得有模有样了,下人的饭食却因人而异——掌灶的大多看人下菜碟,只是因此事由萧拓而起,委屈的人也只能憋屈着。
她现在是按到葫芦起了瓢,总有人出幺蛾子,眼看就干不下去了,索性跟信任主母交底。
攸宁听完首尾,道:“打今儿起,你在厨房贴个告示:哪个人用的膳食不合规格,认定是灶上的人敷衍了事,就先送到正房给我开?开?眼界,再送到厨房给你长长见识,检举的人所说属实,赏;相关的灶上的人罚二两银子,兼带着吃半个月那样的饭食,由灶上众人监督。你看怎样?“
齐贵家的一听就乐了,忙行礼称是。
攸宁却是话锋一转:“我听说,三老爷、四老爷房里都有妾室,只是还没见过。要问你的是,可知道她们每个月用膳的规格?”
“这……”齐贵家的满脸笑容僵了僵,“在府中,您说的两位爷的妾室,膳食说不上有什么规格吧?逢年过节也就是八菜一汤,寻常午间、晚间是四菜一汤,临时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临时知会厨房的人调换添加,若是想吃的菜较为名贵,就要照规矩给厨房的人手一些银钱,这在哪家都是惯例吧?”
攸宁嗯了一声,又问:“那么,樊姨奶奶怎么是每月一百两的膳食规格?”
“这……”齐贵家的也想跪下了,“奴婢不知。”
攸宁又问:“你也算府里的老人儿了,这惯例是这一两年有的,还是自来就有?”
“其实……明里暗里的,得有五六年了。”齐贵家的小声道。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依着以前的情形早晚要丢掉饭碗,那还不如在五夫人面前老老实实,或许还可能保住差事。
攸宁抬了抬手,让她起来,转身唤晚玉:“你这就去樊姨奶奶房里,替我问问,她一个妾室,每月享用所值百两的膳食,是何感?受?她这是要作孽下地狱呢,还是被福气烧得找不着北了?”
这时候,花厅里还有七八个管事、丫鬟,听完之后,神色都很拧巴:这么大喇喇地给樊姨奶奶没脸么?
晚玉却是笑吟吟屈膝行礼,随后又问:“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
攸宁取过帕子擦了擦手,“她膳食的规格由她自己定个数,你等着她算出来再告知厨房、知会于我。若她觉着我不能做主,一起去请示老夫人。”
晚玉脆生生称是而去。
在场的人不少,这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阖府。
好事的人全是哪怕晚间彻夜不眠,也要腾出去厨房探听消息的工夫。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晚玉去厨房传话:“樊姨奶奶说了,听凭五夫人做主。”
明显是打太极的话,也太扫兴了,但人们想着定有后文,便继续寻了由头继续观望。
过了一刻钟左右,晚玉又来了,俏生生地笑道:“樊姨奶奶膳食的事,听凭五夫人做主。五夫人的意思是,樊姨奶奶在府里很有些德高望重的派头,那么,就比照着三老爷、四老爷妾室用膳的规格,午间晚间各加一道菜,逢年过节各加两道菜。”
众人暗暗地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不敢确定,这是五夫人找死呢,还是樊姨奶奶的好日子真的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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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氏听得正房的回话后,大半个时辰里,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是明打明的羞辱、掌掴她。
她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再怎么恨,还是强自平复了心?境,换了身衣服,去正房见攸宁。
樊氏运气很好,往正屋去的时候,恰逢攸宁离了花厅也要回正屋。
初望见,攸宁冷眼打量,心?知樊氏年轻时算得美人,这些年过来,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样子。
她讽刺地笑了笑,踩着如常的步调前行。
樊氏迎上来行礼问安。
攸宁侧身避开,“免礼。为何而来?”
樊氏站直身形,从容地望向?攸宁,“来给五夫人赔罪,也请五夫人给妾身指条明路。”
“哦?这话怎么说?难道我一进门,你就没出路了?”攸宁笑笑地打太极,却也知对方有避人的话要说,打手势遣了跟随在侧的仆妇。
樊氏语声低了三分:“的确有此预感?,亦为此前来,看能不能让自己安生之余,也让夫人获益。”
“以我看,你没那本事。”攸宁道,“我要是有傀儡,可不会把账面做得那么难看,更不会料定新一任主母看不出端倪。”
樊氏不羞不恼,反而笑了,“傀儡不同于一起牟利的,资质的确是不好。这是顾此失彼的事,五夫人……”
攸宁心?生嫌恶,也就从从容容打断她:“我想牟利,绝不会找你。”
樊氏仍是不恼,笑意亦加深些许,“五夫人对为人妾室、庶出的人反感,思?量你生平,便知是情理?之中。眼下,我只求一个能让你改观的可能。”
“让我改观?行啊。”攸宁嫣然一笑,“你每日去老夫人房里昏定晨省,三餐照着妾室的规格用,便足够。”
“……”樊氏的面色终于有些冷了,“五夫人,我是来赔罪求和的,您又何必得理?不饶人?您这样的人物,难道不知凡事要留三分余地的道理?么?我也真是不明白,何以惹得五夫人这般忌惮。”
“忌惮?远远谈不上。”攸宁眯了眯眸子,“是你先惹我,别忘了。我这种人,被惹到一回,只要有机会,就不会再等你出手,而是主动给你难堪。”顿了顿,坏坏地笑,“现在看来,我做到了?”
樊氏眉梢一挑,“刚见到点儿甜头就张狂,可不是天下第一毒妇该有的风范。”
攸宁也挑眉,目光却是很冷厉了,“对你,我犯得着讲那些有的没的?您再高贵,也只是老太爷小妾,我再一文不名,也是首辅夫人。”
樊氏反应极快,上前一步,面露哀戚,“你又哪里知晓,当年……”
“我不想更没必要知晓。”攸宁再次从容和缓地打断她,望一望天色,“听说今儿一早,樊姨奶奶就派人送了封信出去?”
“……”樊氏愕然。
“不用等回信了。”攸宁笑容散漫,“你想知道什么事,我告诉你;你想让娘家帮衬,不能够了——他们收不到你的信。”
樊氏双眼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攸宁。
攸宁绽出如花笑靥,诚恳地道:“我把信截下了,主要是想快刀乱麻,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内宅这些事。三五日后,我有正经事要办,你能不能别再自以为是地唱大戏,让我清闲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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