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病得脑子不清楚了?”林陌不怒反笑,又将荷包送回到她手边,“我说了,是给你的弥补。这些银钱,你务必收下。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叶奕宁把荷包烧掉、撕碎的心都有了,忽然灵光一闪:他之前?说的是“请人帮账房”盘账。
那这事就禁琢磨了。
她收或不收,区别不大——就算不收,外人也会认定林家额外贴补了她大半家财。
那么,她是什么人呢?善妒、贪财。这样不堪的品行,不休掉才?没天理?。
心头怒火燃烧起来,她将手中茶盏狠狠掷出去。
茶盏在方砖地上粉身碎骨。
林陌眉心一跳,不知她又要唱哪一出。
叶奕宁对他打个请的手势,“我要你将这茶盏恢复如初。”
“奕宁。”林陌像是在看着任性胡闹的孩童。
“我要你帮我回到成婚之前?,抹杀你我结缘的任何机会。”
“……”林陌无奈地笑了。
他越是如此,叶奕宁越是心寒、愤怒,“林陌,你以为,休妻意味的是什么?”
“你说。”他仍旧好脾气地笑着。
叶奕宁拿起荷包,交给周妈妈,道?:“你这份心意,我收了。此刻起,恩断义绝。”
林陌唇角的笑在渐渐消散,“何必说这样的狠话?娘很是记挂你,你离开当日,都不曾与她道别。”
叶奕宁睨着他,“林太夫人帮你遮掩宋宛竹的事,需要我当面道谢?”
林陌下巴抽紧,薄唇抿成一条线。
叶奕宁继续刺他:“也只有骨子里小家子气的人,才?会长年累月地惺惺作态。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够了!”林陌的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你从来就是这样,不懂得适可而止。”
叶奕宁冷笑,“一场夫妻,我才?纵着你一再撒野。本想着一别两宽,今儿你来这么一出,我改主意了。林陌,我能帮你,就能毁你。”
林陌霍然起身,举步向外,“那就如你所愿,恩断义绝。”
叶奕宁扬眉,笑得张扬而冷酷,“再相见,是仇人。”
林陌止步回眸,忽然间发现,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却让他格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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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回府的路上,筱霜晚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相互对了个眼神,前?者出声问道:“夫人,林夫人——不是,叶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刚下堂就被皇上传唤?”
主仆情分再深,关乎别人的秘辛,夫人也是不会跟她们提的,不是不信任,是担心她们在不对的时候知晓太多反遭祸事。她们一向懂得这道?理?,但?到如今,感觉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便想提前心里有数。
“跟杨锦瑟一类的人。”不需再隐瞒的事,攸宁自是如实相告,“皇上不同于寻常女子,尚在闺阁的时候,便着意培养了不少人手,其中不乏女孩子。
“这些人自幼习文练武,接受非常残酷的训练。奕宁得以到江南书院,是因皇上分外赏识,才?打通关节送她过去的。
“而?这类人,其实与死士大同小异,在京城鲜少露面。
“皇上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奕宁却一门心思嫁人,皇帝如何不恼,打了她一通板子。”
筱霜晚玉听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晚玉才?道?:“皇上对叶小姐,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宽仁。”要不然,直接就当个寻常的叛主的手下处置了。
攸宁颔首,“算是皇上看?着长大的人,与别人终究有些不同。”
回到萧府,攸宁径自去了福寿堂。
老夫人等她喝了两口茶,便遣了下人,关切地问:“见到林夫人了?”
“见到了。有些不舒坦,倒是还好。”攸宁言简意赅地道,“我让她搬到我出嫁前?住的兰园了。”
“这样也好。”老夫人很是欣慰,“你是该给她撑腰,不然说不定就有人找上门去轻贱她。那孩子,一等一的好,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唉……”
“说起来真是特别让人膈应的事儿。”攸宁道?,“我只跟您念叨念叨,您可别告诉别人。”她以后明里暗里帮衬奕宁的时候还多着,能得到老夫人的认可,也是有必要的。
这不是笑的时候,老夫人还是被小儿媳引得笑了,“我是多嘴多舌的人么?淘气。”
攸宁依偎到老人家身侧,把林陌、宋宛竹的事说了。
“这世道?的男子……”老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总有那种坑害无辜之辈的混帐东西。”这类话之于她,已算得很重了,停了停,又怕攸宁多想,“老五还行,虽然犯浑的时候多,却是个有担当的。只说待我,虽然说话总是噎人,衣食起居方面却是长年累月地照顾着我,特地遣人供应着我这边平日里方方面面所需。”
攸宁笑开来,“您放心,我晓得。”
“难为你了,总有不省心的事儿。”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只是,林夫人遇到这样的坎坷,你又与她投缘,这上下更要尽心照顾着。得空了就回兰园去看?看?她,开解一番,不必亲自跑过来知会我,派丫鬟传句话就行。等她心情转好,我再去看她。”
攸宁很是感激,乖顺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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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陌休妻的消息,萧拓当下知晓,一时想总归还好,这事情出的时机还算恰当,一时又想这下有点儿麻烦了,这就得开始物色新的堪用的人了。
——没有叶奕宁帮扶的林陌,于他是用不得。
攸宁那边,他倒是不担心。她早在事发之前?就知晓林陌的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唯一惊讶的,应该只有那对夫妻这么快就分道?扬镳,还是以休妻的方式。
这日下衙之前?,皇帝找到他的值房,进门来神色温和,“我想安排个人到锦衣卫,有没有空缺?”
萧拓闻音知雅,稍一思忖道?:“锦衣卫可加一名千户,男女皆可。”
皇帝问:“半个月之后上任可行?”
“可行。”
皇帝牵了牵唇,现出一个与他心照不宣的笑容,“你知道我要提拔谁,余下的关节,就麻烦你了。”
“皇上言重了。”萧拓也笑了笑。这份儿顺水人情,其实是他给攸宁的,皇帝是明打明地表露这猜想,他亦无意否认。
本来么,他与皇帝、皇帝与攸宁,都算是相互知根知底的,谁也都没必要改变做派、虚以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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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萧拓回到正房的时候,攸宁正窝在床上,在心里盘账。
萧拓洗漱后歇下,问她:“在琢磨什么事儿?”
攸宁道?:“林陌把林府的产业分了一半给奕宁,奕宁接了,想找辙散出去。我是想,眼下最需要救济的是西南百姓,兵荒马乱那么久,他们不可能有安生日子可过。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妨牵个头,和一些门第赠予那边的百姓一些银钱,让官府化为他们所需。自然,意在一石二鸟,要刻意提及奕宁的善举。”
林府的一半产业,并不是济宁侯手里全部家当的一半-这其中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萧拓颔首,“你不妨与谭夫人、杨夫人之流一同上表,向皇上言明此事,打一开始就点出是叶奕宁的意思。”
“嗯。”攸宁绽出清浅的笑容,“我也正有这意思,不过,还是要让娘和我一道?更妥当。”
“……对,我倒是把娘给忘了。”萧拓自嘲地笑了笑。
攸宁又说起细节:“这事情既然是我的主张,家里不用出这笔银钱,我出就成。”说完,等了会儿也没听到他应声,转脸望过去。
萧拓正目光不善地睨着她,“跟我分得这么清楚,有意思么”
“嗯?”攸宁真的听不明白这类话。她这不也是好心么?他那是什么脸色?
难道她跟他混淆不清,把彼此的账混在一起害得人算不清才?好?
萧拓最清楚,跟她起急,倒霉的最终只有自己,便将人揽到怀里,“这事儿我先跟娘和三个哥哥打好招呼,由头好说,用着林陌不顺手这一条就足够了,然后我通过你听说叶奕宁的打算,就起了这心思,也算是萧家给林家点儿颜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横竖我整治人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
“哦。”攸宁应了一声。
“银钱从我手里的私产出,娘不在意银钱,倒是总怀疑我染指了不正经的行当,能疏散一些,她只有更心安。三个哥哥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得跟自己的妻子交代,让你三个妯娌知道公中的银钱没少,任谁也不会说什么。”
攸宁听他思虑得这样周全,不免有些意外,“你……这可不像是不善打理?家事的样子。”
“废话,这次是例外,能不多思多虑么?”萧拓抚了抚她仍旧透着苍白的面颊,“摊上了这么个小姑奶奶,有什么法子呢?”
攸宁唇角上扬,逸出了柔美的笑靥,“该,自找的。”
“可不就是么?”萧拓笑得很柔软,也很……坏。
他欺身凑过来,用亲吻搅扰着她心神,直到她气息不宁,乱了方寸。
“素了我这些天,好歹让我开开荤?”他柔声跟她商量,“行么?”
攸宁看?着他明亮如寒星的眸子,笑,不言语,双臂却是缠上了他颈子。
这些天了,他一直顾忌着她病痛,每日相安无事,每夜将她抱在怀里睡去。
已是难能可贵。
既然是他想要的,是她可给的,是彼此可共享的快乐,便没有扭捏推拒的必要。
横竖她这一生,也只有他这一个名符其实的夫君。
这是她可以确定的事。
而?他亦是存着绝对的体?贴的,一直温温柔柔,动情时亦不过是焦灼地索吻,将她托高些。
本性使然的肆意掠夺的架势,在今晚不曾显露点滴,都被他强自隐藏起来。
又惹得攸宁心里生出些别样的滋味。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多想那些有的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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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两日,夫妻两个所讨论的事成了官样文章,且也依照打算施行起来。
最初不过是叶奕宁、首辅夫人、谭夫人、杨夫人的一份善心,后来就有诸多门庭附和着捐赠银钱。
对于这种事,皇帝内阁自然是喜闻乐见,亦是在当日,皇帝下发一道?旨意:册封叶奕宁为锦衣卫千户,命其下月初就职。
官场中便是不曾与林家来往过的,稍经打听,也知晓叶奕宁是先林夫人的姓名,一时间险些惊掉下巴:
刚刚成了下堂妇,被唐攸宁那种毒妇照拂必有原由,现在皇上怎么也另眼相看,忽然就把人提拔成了在锦衣卫行走的五品官?
这期间,攸宁还是没能如愿等到老太爷回府的消息,问过筱霜晚玉,得知的结果是老太爷异常警觉,应该是察觉到有人跟踪,便改变了行程,走走停停,磨磨蹭蹭。
这种事太无聊了。攸宁挑了挑眉,“那就想想法子,把他拘在道观,端午前?后再回来。法子随你们想,我不管好歹。”跟她玩儿这种路数,她不晓得也罢了,晓得了就不会再以礼相待——给脸不要的人,你还给他脸,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筱霜晚玉会意,忍着笑去写密信送出去。
攸宁只是想:樊姨奶奶不是爱装可怜么?那就让她在三夫人手里委实可怜一阵好了;老太爷不是爱重妾室为老不尊么?那就先吃点儿苦头好了。
两个不知轻重的老东西,要不是碍着萧拓、三老爷、四老爷,在她手里根本就是没得活的货色。
让她比较欣慰的事情是,朝堂上的事符合自己的预料,分别以顾泽、徐家为首的官员持续发力,林陌亦在这时协同诸多将领上了折子,表明附议顾泽、徐家的建议,朝廷当发力彻查昔年冤案。
先前?关于齐家的案子,皇帝内阁都对顾泽予以赞许,皇帝更是赏了顾泽一个不大不小的皇庄以示嘉奖;
林陌就更不用说了,战捷回京,是很多官员百姓心中的新一代英雄,朝廷予以的封赏亦格外丰厚。
至于徐家为翻案一事出力,倒是很多人没想到的。毕竟,当初徐老太爷可着劲儿骂皇帝首辅的时候,都不曾提过钟离一案。但?是现今提及,人们思忖之后,也觉得是情理?之中,毕竟,徐家还有个被迫留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徐少晖,徐家这次应该是孤注一掷,要为徐少晖扭转前?程搁置的局面。
转眼就到了与长公主约定的相见之日。
攸宁乘坐的马车出门之际,听说林太夫人等在外面,抿了抿唇,下车去见了见。
她与林太夫人,本就是秀才?和兵那种情形,如何都没法子投缘,更何况,这位太夫人给叶奕宁添乱是家常便饭,她已不只是看着不顺眼可言。在以前?,到底是好友的婆婆,如何也不能撕破脸,只能处处回避,眼下却是不同了。
林太夫人见攸宁从马车上下来,真是要出门的样子,神色略有缓和,见礼后道:“之前?还以为,下人说萧夫人不得空,只是敷衍我的说辞。”
“这几日家里家外事情不少,实在腾不出空,虽然见了您的帖子,也没法儿应。”攸宁歉然解释后问道,“您到底是为何事见我?”
林太夫人上前?一步,轻声道?:“还不是为了叶氏的事。”说着,那双显得市侩的眼睛灵活地转着。
“您说。”
“我怎么听说,你让她住到了嫁给阁老之前?住过的宅子?”
“对。”攸宁道?,“那就是我的宅子。”
“你这又是何必呢?”林太夫人道,“唉……那贱……叶氏和我们侯爷和离之后,还有些事情要交割清楚,我打听到她的住处之后,登门去见,她竟给我吃了闭门羹,下人如何都不肯让我进门,反反复复用你说事。虽然她现在莫名其妙地得了个五品官职,跟我们侯爷的一品军侯也没得比不是?夫人收留她必然是因着一时的同情,可你也得往长远了看?不是?她那个性子,不论做什么事,都长远不了的。”
攸宁越听,心里越是厌恶,面上的笑容则更温煦,“锦衣卫是个怎样的所在,林太夫人似是不大清楚?”
还能是怎么样的所在?不就是皇上和你家首辅的刽子手么?林太夫人笑,有点儿不以为然。
攸宁道?:“譬如此时,如果不能严防死守,如果锦衣卫刻意盯梢,太夫人方才所说的字字句句,稍迟一些便会传到皇上和首辅耳中。”
“可是……可我们侯爷是阁老举荐的啊。”首辅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攸宁微笑,淡然道:“这话说的,阁老只管举荐沙场上堪用的人才,难道还要管他和他娘私下里是什么德行?您这种话要是往长远了说,阁老是不是连您的棺材板都要帮林侯备好?太夫人,宋宛竹的事,您有几分功劳?”
林太夫人愕然,强忍着才?没低呼出声。她愕然于攸宁神色那样柔和地说着歹毒的话,更愕然于攸宁连宋宛竹的事情都知晓。是不是叶氏那贱人说的?
“宋宛竹的事,不是奕宁跟我说的。”攸宁延续了随时随地给一些人扣黑锅的良好习惯,“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前?些日子,皇上曾传召我进宫,这会儿我要去见长公主,您猜猜,是谁告诉我的?”
“……”林太夫人呆住。
“我安排奕宁到自己的宅子,是在她获封五品官职之前?。您说,以我这种名声不大好的人的品行,若是无利可图,怎么会帮衬奕宁?”攸宁加一把火之余故布疑阵,“您不妨再猜猜,宋宛竹到底是碍了谁的眼?皇上、长公主还是首辅?”
不就是嘴巴一开一合地说话么?谁能口没遮拦地让她不痛快,她就能让谁比自己更不痛快。
奕宁与林陌结缘时,说的出身与之不相上下。后来呢?林陌获封侯爵之后,林太夫人就开始嫌弃起奕宁的出身来。不要脸的人总是让人发指,偏生好多这类人都过得不错。
不怪很多人把没天理?仨字儿挂嘴边。
林太夫人却因着攸宁无辜的神色、和缓的语气,把她的话全部听到了心里,慌乱不已。
攸宁又加一把火,摆出推心置腹的意态:“既然碰面了,我就跟您说几句心里话。
“您不喜做派强悍的儿媳,是情理?之中,却也犯不着让您的儿子娶个老姑娘进门吧?——过了二十?,婚事未定的人,就算是天家的金枝玉叶,也有些不对劲,对不对?
“退一万步讲,要是对林侯死心塌地,当初做什么去了?当初她可曾拼力争取过与林侯的姻缘?言尽于此,您回府之后不妨好生想想。”
情意有百千种,林陌与宋宛竹却选择了最不堪最伤人的方式,不论缘故为何,都不值得任何人的谅解。
攸宁悄悄地磨了磨牙:宋宛竹要是能顺顺利利嫁进侯府,她日后就随林家的姓,也不用筹谋任何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只宁宝宝都生气了^_^追文的宝宝不要着急,会虐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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