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环住他颈子,下?巴搁在他肩头。
萧拓抚着她的颈子,闻着那似有若无的兰香,心绪完全明朗起来。
“兰业。”攸宁唤他。
“嗯。”
“送我一样贴身?佩戴的物件儿吧。”她说,“那镯子太名贵,我便是时时放在眼前,轻易也不敢戴。”一座小银山在腕上,一个不小心就毁了,搁谁没压力??
“好。”
“我也送你一样。”攸宁又道,“这样才勉强算是交换定情信物。”
强调这事儿干嘛?可他要是说别的,眼看?到手的礼物兴许就飞了,纠结了一下?,萧拓选择不吃眼前亏。
攸宁猜的出他的心思,素手拍了拍他的背,声音柔柔的:“别拧巴了。等回到家?里,把你手里有分量的物件儿给我一两?样,我有用?。往后一定自个儿收着你给的礼物。”
萧拓心里又舒坦了,亲了亲她额角。
回到萧府,夫妻两?个一下?马车,就得?知小李太医来了,一同去了书房。
小李太医年岁已经?不小了,现今已过四旬,只是在行医范畴,其父德高望重,到了很多人不愿意淡忘的地步,他这小李太医的称谓,定还要被人唤很多年的。
见礼后,他开?门见山,取出两?个白玉药瓶,送到攸宁近前,“调整了方子,药力?强了些,夫人且用?着。”又分别交给夫妻两?个一模一样的方子。
久病成医,攸宁看?过之后,牵唇一笑。
萧拓对她的病根儿涉猎或许比她还多,看?过方子亦是眉目舒展。
就像是医术寻常的人,开?不出更好的方子,但是看?到更好的方子,当下?便知。
而这类方子,凝结的是李家?父子两?代的心血。
攸宁望向小李太医,目露感激,欠一欠身?,“着实?让您费心了。”
小李太医不居功:“夫人肯尝试,亦是医者之福。”说句不好听的,以?她这个情形,算是一次次迁就医者以?身?试药,他们最终摸索出对症的良方也罢了,否则,便是医者对病人的亏欠。
“与你家?老爷子的渊源摆在那儿,我自然是信你的。”攸宁说。
小李太医立时红了眼眶。有些话她不说,他便以?为她已忘记,原来没有。
“我一直记得?。”攸宁和声道,“老人家?不求名罢了,但是一生救助之人,都晓得?他有着真正的医者仁心。”
小李太医深施一礼,“回头上香时,我把夫人这些话转告家?父,他若听闻,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
萧拓将话接过去:“老爷子是个妙人,亦是最宽和的长辈,私下?里给了我一些方子,倒是不知道你手里有没有。”
“哦?关乎哪些病症的?”小李太医注意力?被转移,他还真拿不准,毕竟,他家?老爷子从来都是觉得?别人家?的儿子更好,一些独门小方子都不肯传给他的。
话题就这样延伸下?去,气氛很快变得?轻松惬意。
小李太医告辞时,面上有着由衷的笑意。
夫妻两?个目送他离开?,目中都有着欣赏。
之后,萧拓去见幕僚,攸宁回到房里,唤来筱鹤。
关家?父女背后的事情,当真有些麻烦,他们切切实?实?地与四老爷、四夫人有过一些牵扯。
三年前,关家?父女举债来到京城,那时二话不说施以?援手的是四老爷。
四老爷为他们还清债务之余,安置他们住到了一个小庄子上。
过了几个月,不知何故,父女两?个离开?,另寻了一所不起眼的小四合院住下?,直到如?今。
可以?确定的是,关小姐不愁嫁,至今待字闺中,是因为有意中人。
时间有限,筱鹤与眼线能了解到这些,已是难得?。
攸宁听着这些,四夫人的如?花笑靥浮现在脑海。
“把关小姐带过来,我见一见,询问一番。”为了妯娌兼好友的四夫人,就算是浑水,她也不介意蹚一下?。
等人过来的工夫,景竹送来一枚首辅私印、一枚祖母绿宝石扳指。
攸宁收下?之后,细瞧了瞧。私印该是萧拓亲手刻的,是他公务之余常年用?的。至于那枚戒指,她在账册上见过,是萧家?的传家?宝宝物之一。
说起来,萧拓也真是心大,也不怕她用?那枚私印出幺蛾子。
胡思乱想着,几个店铺相继送来他们买下?的东西?,萧拓直接说交给夫人安置。
攸宁看?着他添置的那些珍宝,有心挑选几样,送到婆婆妯娌房里,却拿不准他要留下?哪些,要是把他合心意的送出去,又该闹脾气了。算了,迟一些让他定吧。
正想着,向松笑呵呵地捧来几个沉甸甸的匣子,“新打造的一些金锞子、银锞子,还有一些金叶子、金瓜子,阁老分出了这些,说让夫人收着。”其实?,原话是让夫人拿着玩儿,他没傻到原样复述而已。
攸宁逐样看?了看?,觉得?样式还不错,笑盈盈收下?,有心分给三个大丫鬟一些,想想就作罢,还是担心他又闹脾气。
那厮快把她闹出心病来了。
这时候,关小姐由护卫遮人耳目地送进了府中。
关小姐名清,正值双十年华,戴着帷帽的窈窕身?影走在偌大的萧府,脚步很是沉重。
进到正房厅堂,取下?帷帽,望见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的攸宁,深深施礼。
“免礼。”攸宁神?色悠然,“又见面了,我们聊几句。”
关清称是。
攸宁冷眼打量着。眼前人虽说是荆钗布裙,神?色寥落,站在透着清贵华美的厅堂之中,也不让人觉得?有一丝寒酸。当真是个美人,不需锦衣华服衬托的那种美。心高些,也算是情理之中。
“说说你与令尊的现状。”攸宁道。
关清称是,道:“家?父欠下?了一笔赌债,三日内若是不能偿还,就要用?宅子抵债。”
攸宁释然,“说说你。”
关清敛目看?着脚尖,思忖片刻,道:“家?父好赌,且德行有亏,宠妾灭妻。民女是家?父的宠妾所生。早在三四年前,家?父行径触怒了族里和他的妻儿,他和我被逐出了族里,我的生身?母亲被族里处置了,为此才离开?祖籍来到京城。
“在京城租赁了住处之后,家?父与我本想通过府上四夫人改变处境,然而,因着四老爷的干预,没能如?愿。
“当然,四老爷对我们已是仁至义?尽,我们现在的住处,就是他出钱为我们置办的。”
“还算坦诚。”攸宁道,“在街头我便说了,你也不小了,可曾试过自己?养活自己??”
关清沉默片刻,“实?在拮据了,会做些针线,换些银钱,别的不曾想过,一来是被惯坏了,不觉得?自己?能做丫鬟服侍人;二来是……总妄想自己?有朝一日飞上枝头,梦做的久了,便以?为迟早成真。”
说到这儿,她抬了眼睑,望向攸宁,目光复杂。
这样顺利的询问,是攸宁喜闻乐见的,因着对方的眼神?,问道:“有意中人?”
关清长睫一颤,低了低头才轻声答道:“是。”
“谁?”
关清又望了她一眼。
“首辅。”攸宁替她说出来。那个惹事精,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货,他都不记得?见过关清,却不妨碍他又惹下?一朵烂桃花。
关清默认。
攸宁微笑。
“以?前……从不曾亲眼见过夫人,不曾有自惭形秽的机会。”关清讷讷道,“到今日才隐约明白,阁老为何倾心夫人。”
倾心?动辄为了芝麻大点?小事跟她黑脸的那种倾心么?攸宁一笑置之,“得?了,也别捧我了,说说你的打算。”
“若是可能,想请夫人高抬贵手,当做今日的事不曾发生。”关清咬了咬唇,有了决定,“我不会再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只当是重活一场,另谋出路。”
这样的女子,只要她想,便有出路。攸宁毫不怀疑这一点?,“如?你所愿也不难,但你得?告诉我,因为你,我四哥四嫂是不是生过嫌隙?”
关清身?形一震,着实?没想到,攸宁连这件事都知道了,是当真手眼通天,还是有着过于敏锐的直觉?可她思量这些没用?,眼下?有问必答才是唯一选择。
梳理了一下?思路,她说道:“四老爷遇见我们,是家?父设的圈套,他为着四夫人的体面,将我们安置到了一个小庄子上。
“家?父误会了,以?为四老爷看?中了我,因此,与四夫人相见的时候,话里话外流露出了让我做妾的意思。
“四夫人是心明眼亮的,应该看?得?出我的心思,只不知有没有误会四老爷。
“后来,家?父在四老爷跟前说话也没个遮拦,四老爷便没了耐心,差遣管事打发了我们,勒令我们不准登萧府的门。”
怪不得?,会有今日当街拦路的一出。攸宁颔首,“回吧,如?你所说,我当今日的事不曾发生,但你们也要记得?,下?不为例。”惦记萧拓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她是真的可以?忽略不计。
关清跪地行礼道谢。
待人走后,攸宁派人去请四夫人过来。
这事情,她觉得?有必要跟妯娌念叨一下?。
四夫人过来之后,攸宁就把人拉到内室,说了关家?父女的事。
四夫人聆听期间,神?色变了几变。
攸宁握住她的手,“不想跟我说点?儿什么?”一脸八卦的样子。
四夫人失笑,沉了会儿,推心置腹地道:“那种所谓的亲戚,提起来都觉得?丢脸。
“的确是因为那件事,我跟你四哥当真是生了嫌隙。
“原是不该管的闲事,他摊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庄子上有个下?人还算机敏,察觉出关清钟情阁老,便来告诉我们了。
“我就让他赶紧把人打发走,自己?也去过两?趟,委婉地提醒那对父女识相些,要是自己?离开?不是更好么?偏生关成是个鬼迷心窍的,一味胡说八道。
“你四哥那边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踌躇了好些日子。
“就在那期间,我们开?始争执,尤其我,见了他算得?上沾火就着。
“那时家?里情形跟现在不一样,我怀疑他起了糊涂心思,要利用?美色算计老五。
“老五待我们庶出的三个房头如?何,我心里门儿清,怎么能不生气?
“一个大男人,要是做恩将仇报的事儿,还有法儿要么?况且那不就是找死?么?
“哦,我眼瞎看?错了人不说,还要落得?陪葬的下?场?凭什么?”
攸宁听完,笑了,“你们啊……真愁人。”
四夫人不明所以?,“怎么说?”
“是不是吵来吵去,都没弄清楚彼此的心思?”这是一定的。
果然,四夫人回想之后,点?了点?头。
“有些话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攸宁笑道,“四哥那时踌躇,定是因为那父女两?个是烫手山芋,他打发时定要拿捏好分寸,不然会连累得?你名声受损,你在意与否是一回事,但因他而起的事,他怎么可能不为你考虑?至于阁老,他这辈子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少烂帐,谁疯了才会管与他相关的这种闲事——绝对费力?不讨好,干嘛跟自己?过不去?你瞧,我都不管。”
四夫人瞧着她,愣了片刻,之后就笑得?手脚都要发软,亲昵地搂了搂她,“你不管、不吃醋,是心宽呢,还是心里没有我们萧家?老五啊?”
攸宁横了她一眼,“别跑题。”心里有没有那个惹事精重要么?不重要。她不是已经?歇了跟他和离的心思了么?过日子而已,能凑合就凑合吧。
四夫人笑得?更欢,过了好一阵,仔细斟酌之后才道:“旁的也罢了,关乎你四哥那些,我的确是没亲口问过他。没法子,一吵起来就会说些有的没的,独独不说要紧的。而且,他也不是轻易跟我交代什么事儿的做派。”
“你不正经?问他,他从何说起?”攸宁这会儿不得?不觉得?,自家?的夫君凡事都摊开?来说,是一个莫大的优点?,“相互猜来猜去的,你们也不嫌累。”
“也是怕说开?了,听到最不想听的答案,就只能分道扬镳。”质疑夫君的品行,与确认他是何品行,差别太大,对四夫人意味的选择是迥然不同的。平日里再生气,她也晓得?自己?对夫君的底限在哪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碰触。
攸宁想了想,便理解了这等心思。彪悍如?萧拓,不也有对她说完一些话就后悔的时候么?只是,总通过他理解男女情意的情形,感觉还是不大美好的,会让她觉得?自己?像块木头。最关键的是,大多数时候,那位爷在她眼里,与儿女情长风马牛不相及。
压下?这些杂七杂八的心绪,她又推心置腹地与四夫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可以?确定的,当即表明看?法,拿不准的,便与妯娌仔细剖析,梳理出个头绪。
感情的事,最怕的是感情用?事,偏生世人大多如?此。如?攸宁这般理智的旁观者,是很多人稀缺的宝贝,可惜人各有福,不是谁都能得?遇。
回房的路上,四夫人心绪有着一番大起大落。
为了那般不值当的父女二人,在攸宁看?来,是夫君恼火她的不理解不信任,她误会他起了瞎心思。
说来就是这么简单,却当真引发了二人的隔阂。
她和攸宁如?今已有了手帕交的情分,有些事,出于对彼此的尊重,没个由头是如?何都不会探究的,而既然说起,便会道尽原委。
说到中途的时候,她叹息,说莫不是好端端耽搁了三年?攸宁却笑说,我不也在顾家?过了三年?如?今回想也值了,比如?顾文季教我的那些做生意的诀窍,便让我获益不尽,你们用?三年唤来一个铭记余生的教训,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