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的?下?场(5)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循例行礼参拜,依皇帝吩咐平身。
之后他们发现,萧拓与攸宁一左一右站在御阶前,俱是家常的?玄色深衣,明明与金殿格格不入,因着风仪气势,无丝毫突兀。此刻,两人低眉敛目,若有所思?。
反常的?是皇帝也不言语。
顾泽长长地透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原本他已?与亲信连夜写好了折子,要就昨日之事继续讨要说法?。他如此,三位阁员、一众武官亦如此。
许太傅急切地打量着皇帝,就觉得她神色恍惚却又显得暴躁焦虑,太奇怪了。就算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那对夫妻在这壹夜之间到底做了哪些事。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做出环顾群臣的?样子,其实则是给?李御史递了个?眼色。
李御史会意,当?即出列,向上行礼道:“皇上,萧阁老?奉命离京办差、萧夫人打入天牢是众所周和的?事,却不知此刻为何在金殿上?而且还?不守礼仪,乱了规矩。”末一句完全处于常年弹劾人的?习惯。
皇帝的?视线慢悠悠的?落到他面上,又转向攸宁:“萧夫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百官一头雾水。
攸宁称是,转向百官,敛容正色,语声清越,不掺杂任何情绪:“昨日,许太傅弹劾我?窝藏宝藏,算是冤枉,也不算是。”
所有人齐齐望向她,包括萧拓。他没想到,她一开口便?谈及此事,且用了这样的?说辞。
李御史有些激动了,扬声问?道:“如此说来,萧夫人是认罪了?”
攸宁对他投去一瞥,满含轻蔑厌恶,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李御史立马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面色由喜转怒,刚要呛声,便?察觉到了萧拓森寒的?视线,心头一惊,缩了缩脖子。
攸宁继续道:“此事是有缘故的?,那些缘故,皇上和许太傅认为是皇室秘辛,我?就不说了。
“之于此事,我?今日只说两点:第一,所谓宝藏不在我?手里,我?只知寻找的?路径;第二,皇上要宝藏的?意图是用兵,我?不赞同。”
“用兵?”不少官员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阵,才讨论出最可能用兵的?地方是辽东。
攸宁等他们安静下?来才道:“我?不赞同用兵,并不是有牝鸡司晨的?本事,而是因为身在庙堂之外,能常常听到百姓的?心愿——当?真有国仇的?国家叛臣,便?是朝廷为难,百姓也会群情激愤,甘愿多承受一些赋税徭役,送铁血将士出征。
“而若相反,明明可以观望、延缓甚至避免的?战事,没有人愿意看到,不愿意自己为此过的?更清苦,更不愿意数众将士为了那等战事赔上性命。
“我?自己而言,能说的?只有这些,关乎大局的?利弊,诸位自会权衡轻重。”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转向皇帝,“当?然,皇上放心,我?会交出那些东西,但是怎么用,要经由六部、内阁参详出个?章程。”
皇帝神色木然地嗯了一声。她现在什么都不关心,只盼着这劳什子的?朝会早点儿?结束,她能够早一些见到自己的?儿?子。
许太傅笑道:“如此真是万民之福啊。敢问?萧夫人,何时能够与内阁六部交接?内阁得了准信儿?,才好准备。”说着又向皇帝行礼,“皇上,萧夫人既然是这样的?态度,足见其到底是深明大义之人,那就不妨既往不咎,接下?来,不如在宫里辟出一个?地方,请萧夫人暂居,有宫人无微不至地服侍着,她也能早些交出宝藏。”
他是想让攸宁快些离开大殿,她的?存在,只会让他的?不安更强烈。另一目的?,便?是打圆场,让彼此都能下?台,毕竟她去天牢晃了一圈儿?,说起来到底是他弹劾之故。
“既往不咎?”攸宁失笑,转身望住他,“太傅大人,我?错在何处?就这件事而言,你到底知道多少?”
许太傅没想到她会当?众呛自己,但终究是见惯了各种场面,当?下?意味深长地笑了,“便?是知道的?不多,也促成了如今这最为可喜的?局面。夫人很清楚,有些话不说出来,对你只有好处。”
“什么叫做对我?有好处?”攸宁亦是笑得意味深长,“事无巨细地摆到台面上,颜面受损的?只有皇室。太傅不过是捕风捉影,做了个?引发我?与萧府受困的?局面的?引子,就别妄想谁为你记一功了。”
“我?不与女子论长短。”许太傅板了脸,“只是,萧夫人慎言!这是朝堂!”
不等他的?党羽爪牙附和,攸宁已?道:“皇上亦是女子,想来大人从?来只知听命行事,而无丝毫自己的?主张。再者,今日有个?关乎你与靖王的?官司,要在朝堂上水落石出,稍安勿躁,容我?传唤人证。”
皇帝失声道:“唐攸宁!”关乎许太傅与靖王,除了靖王世子的?事,还?能是什么?
群臣都不傻,当?然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皇上不同意么?”攸宁神色淡淡,目光灼灼。
皇帝胸腔起伏着,撑着御书?案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攸宁缓声道:“皇上想要盛世清平,就不想要明辨是非么?”
“巧了,我?手里也有两个?人证,可以一起传唤。”一直旁观的?萧拓适时地再补一刀。
皇帝面色惨白,最终却是颓然颔首。她要毁了她,真不是虚话气话。而萧拓的?作用,是雪上加霜。
许太傅已?经懵了,只觉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半晌动弹不得。
攸宁与萧拓相视一笑。他也对此有所准备,意味的?事情可谓不少,但他不需说,她便?明白:
他很清楚,靖王世子的?事情是许太傅最大的?软肋:或许在册封世子之际,或许更早,他便?派人去了许太傅的?祖籍,伺机而动。
意图不外乎两个?:她情形凶险的?时候,以此作为把柄,使得许太傅拼力为她斡旋,而非落井下?石;其次,便?是眼下?这情形,当?众撕了许太傅那张虚伪的?嘴脸。
真不能怪杨锦瑟、叶奕宁总说他是成精的?狐狸,攸宁含着笑意腹诽着。
不多时,靖王世子的?奶娘、许家祖宅的?两个?老?仆人哆哆嗦嗦上殿来。至于靖王与靖王世子,有宫人骑快马去请。
许太傅一看到这三人,便?是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一步。
三个?人证在魏凡温和耐心地引导下?行大礼跪拜,随后取出早已?备好的?状纸,请魏凡呈给?皇帝,末了依次细说原委。
靖王世子的?奶娘最是义愤填膺,诉说时便?是声泪俱下?。本来么,赤胆忠心地服侍了十几?年的?孩子,到头来是个?不知感恩的?白眼儿?狼,居然还?要取她性命。
于她,这是生涯中最为钝重的?打击。
守护着一个?身世不能见光的?孩子,长年累月悬着一颗心不说,且为他抛弃了家人,带着他辗转离京,漂泊他乡,进到许家祖宅之后,面临的?又是防范谁害他,要百般与人斡旋斗智斗勇。
她为他失去了一切,付出了一切,最终得到那样的?回报,当?真是灭顶之灾,往昔所有的?关爱,全部化作滔天恨意。也正因此,她始终保有着一份理智,对靖王世子的?真实身份绝口不提。
她诉说期间,杨锦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顺天府尹这般经常断案的?官员,都凝神观察着她的?神色,分析着她的?供词,当?即便?能确定所言非虚。于是,神色就有些微妙了。
接下?来的?两名许家仆人,供述的?内容很有意思?。
他们说许太傅当?年收留靖王世子,原因是靖王世子眉宇与今上有三分相似,为此曾一再写密信给?皇帝,该是得了什么吩咐,这些年一直尽心竭力教导靖王世子,用心程度远胜过自家子嗣。
石安成为靖王世子的?事,不在他们意料之中。他们可以确定的?是,石安酷似靖王一名侧妃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是许太傅的?心腹,曾为太傅探察诸多贵胄的?大事小情,上到正妻侧室,下?到有头有脸的?仆人,了如指掌,那名靖王侧妃根本就是凭空捏造,禁不起查证。
被顺天府尹问?起可知靖王世子真实出身,他们说不知道。
这也是真的?。需要运作十年二十年的?大事,许太傅不可能透露给?任何人。
这下?,神色微妙的?人就更多了——皇帝分明也参与其中,打的?什么算盘?
其实这件事而言,京官都觉得不对劲,可先前皇帝态度爽快,首辅保持沉默,正得盛宠的?次辅是事件主要人物,就使得谁也没胆子质疑。
这边刚刚告一段落,靖王与世子联袂进殿,两人看到奶娘,登时神色骤变,世子更是险些瘫倒在地。
面对着顺天府尹、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的?种种询问?,名义上的?父子两个?无言以对,只是时不时对皇帝投去求救的?眼神。
攸宁问?许太傅:“有没有为你们开脱的?证据?”
想开脱,只能是皇帝出面,否决眼前一切。可皇帝那个?样子……许太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非曲直,全凭皇上做主。”语毕竟是老?泪纵横,非常委屈的?样子。
靖王与靖王世子随之跪倒在地,前者索性喊起冤来,后者一语不发,身形颤抖。
朝臣有人嗤笑,有人不屑,李御史之流则面如土色,担心被许太傅连累。
皇帝看着这一幕,视线最终定格在靖王世子身上,渐渐地,目露嫌弃。
萧拓与攸宁固然雷厉风行,让人措手不及,可那孩子也不该这般经不起事,简直没出息,许太傅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靖王世子夜间被萧拓的?人从?热被窝里拎走,那些人虽然没把他怎么样,却都是一身杀气,让他怀疑自己随时毙命。已?然受了莫大的?惊吓,这上下?没崩溃就不错了。
难成大器,那么……只能舍弃,权当?是天意。皇帝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很快有了决定,可转念想到覆灭的?家族,心里不由一痛,又迟疑起来。
她望向攸宁,希望她能网开一面,将这孩子的?身世公之于众,哪怕她也会因此被朝臣非议。
可是攸宁回以的?是淡漠之至的?一瞥。
攸宁走到三人近前,和声询问?:“世子,你是不是也觉得冤枉?那么,为何不与你的?奶娘对质?没有谁想冤枉谁,你若是有苦衷,只管言明。”
靖王世子的?手明显抽搐了一下?。对质?他连与奶娘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遑论其他。他将头垂得更低,大颗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
攸宁又道:“许太傅,你拿不出凭据开脱,又不与三名人证对质,其实已?经是默认了自己的?罪行。换了别人,早已?承认欺君之罪,你说的?却仍旧是不明不白的?话,可不似君子行径。你要皇上怎样?念着你一把年纪揭过不提?合着年岁大就有理?”
萧拓轻轻地笑。
谭阁老?、顾泽和一众官员闻言也笑了。他们的?笑声都不高,可是合在一起的?动静就不小了。
种种相加,足以使得许太傅恼羞成怒。他爬起来,对攸宁怒目而视:“毒妇!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做张做乔?我?大周的?体统何在?”又迅速地看过面上仍然含笑的?一众人等,“你们笑什么?!被一蛇蝎女子牵着鼻子走就那么高兴么?别忘了她是什么人,今日能这般算计我?,来日也能这样对你们!”
被指责的?人们一愣,随后索性哈哈大笑起来,瞧着许太傅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跳梁小丑。他们只是笑,没人反诘,因为知道不需要,也自认口才不见得比得了攸宁。
许太傅愤懑到了极点,抬手指着攸宁,恨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钟离远于你有恩,你们情同兄妹。你数年来为钟离远不甘不忿,眼下?他死了,你更加怨恨朝廷。今日要将我?置之死地,不过是个?开始,你巴不得祸乱朝纲,扰得天下?大乱!”他哼笑一声,“笑我?的?人今日只管畅快的?笑,我?等着你们步我?后尘!”
他一番话固然是泄愤,真正意图却是提醒党羽:要是我?死了,你们更没活路。
果然,效果立竿见影,李御史之流立刻齐齐出列,一个?个?眼红脖子粗的?指着攸宁加以诟病。他们也明白了,已?经到了玩儿?命的?时候,不出声没好下?场,出声兴许还?能拼出条活路。
萧拓眼中弥漫着杀气,攸宁却在这时看他一眼,示意他不用在意。
他只好暂且按捺下?胸中怒火。
而支持他们的?官员自然不会闲着,分头针对那些跳脚的?小人。
一时间,朝堂人声鼎沸,乱作一团。
许太傅高声道:“这毒妇刚在朝堂出现,便?引起这般动荡,足见其心思?之歹毒!朝臣功过自有朝廷评判,如何都轮不到一介女流置喙,当?务之急,是将这毒妇撵出朝堂!”
语声刚落,攸宁不待任何人有所反应就轻笑道:“钟离将军病故至今,许家一直不曾吊唁。以前可说是山高水远没法?子,怎么到了京城也不曾去墓前祭拜?到底曾同朝为臣,太傅连这点儿?门面功夫都不做,这点儿?旧情都不顾念,是不是心存偏见、心怀怨念?”
许太傅张口结舌。他从?来都没小看过攸宁的?手段,却也没想到她遇事的?反应与任何人不同,这会儿?给?他来了一出剑走偏锋,他还?真接不住。
“太傅大人口口声声痛斥我?是毒妇,却不知有何凭据。”攸宁敛了笑意,眉宇间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你没有,不过是人云亦云,并不知我?品行。我?倒是知道你一些事,譬如如今有六房妾室、四名豆蔻年华的?通房。通房是做什么呢?每日给?你捶肩揉背、洗脚暖床,稍有差错,便?要挨一通板子,着人发卖出去,再寻新?人补缺。
“这种事,与你同流合污的?知晓打死也不会说,品行端正的?官员便?是知晓也不屑说。可我?不同,我?都被你骂成祸国毒妇了,何必顾及你那张老?脸。
“你知不知道发卖出去的?人是什么下?场?知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死在勾栏院了?她们犯的?是怎样的?差错?趁你熟睡想要勒死你么?
“多年以来,你身边始终是四名通房,来来去去的?豆蔻少女不知凡几?,你许家到底祸害了多少女子?你是上辈子没见过女子,还?是下?辈子不想做人了?”
许太傅眼前发花,嘴里发苦,偏生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在以往更是不曾当?回事,被她猝不及防当?众说出来,加以恶毒的?嘲讽,又哪里想得出辩驳之辞。
许多官员倒吸一口冷气,有一些更是生出揣测:许太傅莫不是明里道貌岸然,私下?里浑似一些心思?扭曲的?太监?再想到攸宁的?奚落,又是一番忍俊不禁。
而这只是抛砖引玉。
攸宁道:“太傅这般德行,误人子弟的?事情怕是没少做。就算你有些真才实学,可德行有亏,门生在你跟前耳濡目染的?日子久了,怕也会如你一般漠视人命,不把无辜的?女子当?人。瞧瞧,靖王世子不就如此么?为着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稳坐世子宝座,便?对奶娘恩将仇报,杀人灭口。”
她是在挖苦许太傅,可目的?却是让皇帝听的?:许太傅绝不是帝师的?料,你们黎家那个?孩子已?经被养歪了,日后你要怎样才能让那孩子洗心革面,摒弃许家这些年带给?他的?影响?
许太傅是局中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攸宁的?居心,慌忙望向皇帝,却见皇帝正目光沉沉地凝着他,目光冷酷。
许太傅双膝一软,再一次跪倒在地,只是这一次保持了沉默。他还?是比较了解皇帝的?,事情到了这地步,皇帝只会认为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他,降罪于他。
果然,皇帝沉声道:“许太傅、靖王串谋捏造靖王世子的?身份,欺君犯上,按律当?满门抄斩,只是,太傅终究是老?臣,朕登基之初曾鼎力扶持,也便?功过相抵,留他一条性命,褫夺太傅、次辅职衔,三日内离京返乡。”
许太傅吃力地抬起头,望着皇帝,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原以为为她效力,悉心照顾教导那孩子长大,他和后人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譬如回到京城,三两下?就进到内阁成为首辅,譬如日后那孩子被册立为储君,定是一生都不会忘记他的?扶持之恩,且一生都需要许家的?鼎力扶持。
原以为萧拓对黎家的?情分深重,是这一生都会感念都会铭记于心绝不会背离的?。然而萧拓并不想与黎家后人有牵扯,连寻常宴请都不肯赴约。
是不是从?那时起,萧拓夫妇二人就在筹谋这一日?这是许太傅没办法?理解的?。
此刻,因着巨大的?落差,他几?乎陷入绝望。这已?不是晚节不保可言,就算平安地回到祖籍,也一定有人落井下?石,踩踏他的?尊严,让他的?子孙也再无出头之日。
思?及此,他对皇帝生出了恨意:都怪她,本该从?缓行事,她却说什么如今是与虎谋皮,容不得瞻前顾后。仓促行事的?结果呢?她分明已?被萧拓要挟,他也尽失一切。
“至于靖王,”皇帝沉吟道,“降为郡王,回府中思?过,无圣命不可出。”这样处置,是因为靖王实在是无辜的?,是被她和许太傅强压着搅和进来的?。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对律法?倒背如流,都觉得皇帝这发落太轻了,相继态度激烈的?表态,末了,前者更是询问?萧拓:“萧阁老?怎么看?”
萧拓嘴角一牵,问?皇帝:“皇上心意已?决?”
皇帝颔首,“说起来,此事朕也有疏忽,本该对那孩子的?生平查证一番再册封。就这样吧。”
萧拓唇角的?笑意更深,转向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笑了笑,“那就这样吧。靖王与许太傅倒是不必急着离开,外面宫禁森严,我?带回的?一些东西恐怕也到了,吓到二位就不好了。”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看到他的?笑,便?猜出他应该还?有后招,也就不再坚持,顺势下?台,捧夸了皇帝几?句宽仁之类的?话,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皇帝看向靖王世子,又看向奶娘,“欺君犯上的?事情,一个?少年是断然不敢做的?,必是被人蒙蔽,才有了今时今日,倒是不需怪罪。只是,朕听来听去,怎么都不曾听说他真实的?出身?”
她从?来就没想过让永和公主继承大统,早在保下?黎家子嗣那日起,便?有了让他成为储君的?一番筹谋。却不想……这孩子虽然不是多出色,但恢复黎家子嗣的?身份,日后多加提点就是了。
奶娘磕了个?头,语气斩钉截铁:“他是石安,双亲是昔年黎府的?下?人,其父是账房的?石管事,其母是一个?绣娘。
“黎家罹难那日,他有些不舒坦,双亲却要照常当?差,便?托我?照看着,我?瞧着他发热得厉害,心急之下?就抱着他去坐堂的?大夫。
“回家的?路上,我?听说了黎家的?惊变,心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会有活路,当?下?就躲到了一个?平时不怎么走动的?故交家中。
“没两日,黎家上上下?下?全部遇害,一个?活口都没留。避过风头之后,我?也不敢打听自己的?亲人有没有幸存的?,就乔装改扮,跟故交借了盘缠,离开了京城。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属实?那是不可能的?。真实情形是黎家与皇帝派了死士保护襁褓中的?小少爷,她是奶娘,也就顺带着被保护了。出事那日,情形惨烈至极,保护他们的?几?名死士只剩下?一个?身负重伤的?。
那死士带着他们走密道离开府邸,到了一所宅院,拿上备好的?金银细软,便?又转移到另一所民居。
如今的?皇帝彼时是皇后,也处于困局之中,短时间内不可能与任何宫外的?人通信。死士的?伤好转一些之后,斟酌后带着他们离开京城,去了黎家在外地的?一个?不过名录的?小庄子。
后来,皇帝夺位,黎家昭雪,辗转与他们通上了信。死士和奶娘都以为熬出了头,能够带着小少爷回京,却是如何都没想到,皇帝要隐瞒这孩子的?身世,让他们静待消息。
许太傅辞官返乡之后,皇帝给?死士的?密信就到了,让他们去投靠许太傅。
到了许家之后,对这孩子的?未来的?打算,就不关他们两个?的?事儿?了,皇帝只交代许太傅。
死士伤病太重,在许家撑了三二年就死了。从?那之后,照顾着孩子的?就只有她了。
因着天高皇帝远,皇帝和许太傅又神神秘秘的?,奶娘根本不敢有什么太乐观的?展望,一直尽心竭力做好分内事,是因为朝夕相伴下?来,与那孩子至深的?情分。
可是纵观全程,谁在乎过她和死士的?性命与付出?甚至于,谁把他们当?人了?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杀了她,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齿冷的?事么?
她的?一生都交代在了一个?小白眼儿?狼身上,眼下?被这般对待,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她感激及时救下?她的?人,更感激他们给?她出的?这绝佳的?主意。
皇帝听完,目光一沉,冷冷地逼问?:“果真如此?你没有说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