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柱香前,石棺外。
“美人儿,你觉得待会儿,是谁先出来?”
七杀背靠石棺,百无聊赖地?拈了根三叶草玩。
鹿厌道君的尸首还趴在祭台上。
这三叶草,是那蓬血被石棺一?滴不漏地?吸进去后,从?石棺与祭台缝隙中一?瞬间?长出来的。
厚厚一?丛,像人茂密的毛发。
毛绒绒的叶子边缘,还坠了一?颗颗绿油油的露珠儿。
郑菀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叶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见过……或听见过。
正盟那些大修士们,纷纷盘膝坐在崔望离去时织成的剑网上闭目养神。
鹿厌触了个霉头,被当成杀鸡儆猴的对象,其他人也没不识趣地?在场地?失优时再去挑衅这个一?看就阴阳怪气的仇戾道君。
“暧,美人儿,你怎不理我??”
郑菀被打断思路,下意识蹙眉道:
“一?半一?半。”
“看来离微那小?子在你心中很不一?般,居然有一?半。”七杀道,“可按本君看来,胜算不足半成。”
“呸!你奶奶个熊!本君徒媳妇说五成就五成!”
天鹤道君按捺不住回了嘴。
七杀抬头,盯了他一?会,又低下头撸了把草:
“这年?头的莽夫,就跟这草一?样?,一?茬一?茬割不完。”
他指尖轻轻地?将三叶草上的露珠儿弹开了。
露珠儿掉到地?上,碎成了三瓣,一?瓣像嘴,一?瓣像手,还有一?瓣,像人的眼珠。
这三瓣儿不到一?息,又化成碧油油的水,流到了石棺与祭台的缝隙里。
这一?幕,除了郑菀,无人发觉。
——福至心灵间?,她?忽然想起,此为何?物。
“古有鸠秃,含冤而亡,化骨入地?,生‘鸠明草’。‘鸠明草’生有三叶,平平无奇,唯所渗之珠,有除厄之用……”
这是当年?她?入藏经阁、查找一?味植株时,烬婆婆告知于她?的。
当时烬婆婆还奇怪,一?本《玄苍奇株录》,其他都还完整,为何?却单单少了一?页“鸠明草”。
有关“鸠明草”的记载并未流传下来,是以现今修士,无人认得。
鸠明草无用,可鸠明珠,却是厉冤之地?,于阴眼之中为己而生的武器,它浴血而生,旨在复仇。
非万万亡魂的怨气,非极愤之血的浇灌,非极阴之眼,催生不出此物。
“不——”郑菀突然抬起头来,“我?觉得,胜算可以提到八成。”
“八成?”七杀笑?得诡异,“美人儿,你莫不是在做梦?”
郑菀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看明白了这阴晴不定的男人真正的意图。
没有人想当一?辈子的傀儡。
桀骜之人尤甚。
“道君一?人独坐无聊,”郑菀起身,“不若菀菀来陪你。”
言罢起身,足间?在剑网上轻轻点?过,腰身一?扭,人已经到了石棺旁。
“喂你这女娃娃——”
天鹤道君愤怒地?瞪着她?,“本君徒儿才为你进了这石棺,你、你、你……”
他手指都气得哆嗦了。
大修士们纷纷睁开了眼睛。
临时变节之人,他们不是没见过,此时已见惯不惯,看一?眼郑菀,连句指责都懒得,就又闭上了眼睛。
“哈哈,”七杀抚掌大笑?,“美人儿这般知情识趣,本君就欣赏你这样?的性子。不像正盟这些人,顶着张大义凛然的面具,磨磨唧唧瞎矫情。”
郑菀落落大方地?坐到七杀身侧,绯红色裙摆展开,恰恰好遮住那一?蓬鸠明草。
“道君过誉。”
郑菀整理了下裙摆。
裙摆下一?蓬鸠明草迎风而颤,碧绿珠儿离叶而落,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掌悄悄收了起来。
“美人儿还未回答我?之前的问题,缘何?这胜算到了八成?”
郑菀支着下颔,作天真状:
“崔望说他有本事对付,我?便?信他。而且我?猜……”
“猜什?么??”
郑菀转过头,看着七杀:
“我?猜……若紫薇星君当真如传说那般智巧,为了省力,怕是会将我?带去要挟他。”
聪明人,总喜欢走些省力的捷径。
“……道君,到时候你可要保下我?啊。”
美人儿一?双水眸微微眯起,笑?得明媚动人。
七杀眼眸闪了闪:
“本君不过一?介傀儡,可没法为自己做主。”
对话就此不欢而散,整个空间?陷入一?片寂静。
无人说话。
大修士们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有天鹤道君时不时瞟来一?眼,再冷哼一?声,跟孩子似的。
郑菀则背靠着石棺,看向半空。
她?不敢闭眼,一?闭眼,便?看到崔望生死不知地?躺在血泊里。
可睁着眼,此处没了那人,又觉得空荡荡的。
连心口也空。
解蛊后,好像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安静。
羽蝶还在发间?飞舞,牵线的另一?头,却已经断了。
他此时正独自经历着自生以来最大的浩劫,可她?只能等。
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她?全然不知。
想象将恐怖格外扩大化。
郑菀坐了会,便?站起来,绕着石棺细细地?看。
棺身不知是何?物雕成,经历了这多年?的岁月,依然如新。棺盖上雕着一?只独眼□□,那只眼睛幽幽地?盯着她?。
“你在不安?”七杀嗤笑?一?声,“不是说信他?”
“自然信,崔望从?不说大话。”
郑菀笑?眯眯地?道。
饶是知道猜测之事十有八九会发生,可等待的时间?,依然格外的漫长,仿佛在久不见天日的黑夜里穿梭,只能慢慢地?熬。
“美人儿……”
七杀突然开口,“你欢喜书远多一?点?,还是书晋多一?点??”
郑菀一?愣,这算什?么?问题。
正要开口,却见七杀突然神色一?厉,元力化掌,才捏住她?脖子,两人便?被一?前一?后拖入了石棺里。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天鹤刚才削尖着耳朵听,自然听到了郑菀的“要挟论”,本来还不信,一?见事情果然发生,不禁为自家徒弟担心起来。
“要不我?等……也去石棺旁看看?”
“是啊,这般干等也不是个办法,若能助离微道君一?臂之力,倒也不错。”
几人议罢,便?踏着剑网去了祭台。
可左敲敲,右敲敲,棺盖都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没有。
不论火烧水浇刀砍,棺盖都纹丝未动。
“是异界。”澄心大师双手合十,叹了一?声,“等吧,时机还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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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菀被七杀卡着脖子,提到了一?处白茫茫的地?方。
幸得是修道者?,若是凡人,早死几回了。
她?一?眼便?看到了崔望。
他白袍血渍斑斑,与之相?比,跟他对峙而立的那人,身上的雪袍才真正算得上不染纤尘。
这是第?二位、能将白袍穿出真正风姿的人。
第?一?个是崔望,崔望穿白袍,那是清凌如霜月,而这位,却似一?捧清澈的、流动的、温柔的水。
他明澈的眸光扫来,好似要将你内心的污浊都涤荡干净一?般。
紫薇星君。
真人要比方才那抹随手捏的光魄好看太多,也比烬婆婆那记忆中的清雅郎君俊上许多,难怪那般骄傲的水湄道君……也栽了。
“来了?”
紫薇温柔笑?了笑?,目光自上而下地?扫过,“不愧是水湄看中之人。”
他似并未对烬婆婆被郑菀炼化,而产生刻骨仇恨,待她?只是寻常。
甚至对她?过分娇艳的姿色,在七杀掌中楚楚堪怜的模样?,也无甚关注。
“星、星君要杀我??”
郑菀脖子被捏得“卡啦卡啦”响,还不忘抬起头,给崔望一?个安抚的笑?容。
崔望面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黑漆漆得吓人。
“哦,杀啊……”
紫薇星君摇头,“打打杀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