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却闻季良清喝一声,剑光如银龙在空气中乍现复没,手起剑落,那汉子的喉咙霎时被飞剑击穿,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一声便栽了下去,血喷如裂樱!
春芜尚是第一次见到人在自己眼前被杀,吓得一声尖叫,险些瘫倒在女郎怀中。外面的几个山贼听见动静忙赶了过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况如今新添一仇。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一见了庙中的男子便气得双眼煞红,两排后槽牙锉得咯咯响:“好啊!封静之!果然是你!”
“还带着两个母的!这回可莫让他们跑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壮硕汉子,闻言一溜烟冲进庙中。这些人显然是来与这庙中男子寻仇的,逃走已是来不及,谢窈二人只得拼命往后面的茅草堆缩着,竭力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是我。”
神像前眼蒙白纱的男子仍旧气定神闲地坐着,身姿秀长,如松如竹:“黑老三,去岁的那桩案子已经结了,你兄长侵凌贞淑,依《齐律》,便可戮之,何况是将人奸杀。封某只是按律法办事,汝等又何必紧追不放。”
“呵,什么《齐律》。那贱人原就是许给我大哥的,凭什么不能睡。再说了,《齐律》皆是你渤海封氏一家所修,究竟如何还不是你封静之说了算!你又凭什么不放了他?”
渤海封氏。
谢窈眸中微讶。
她曾听父亲说过,这是北朝的律学世家,在北朝绵延几百载,无论王朝更迭过几代,主持律法修订的,始终是他封家人。便连她阿父前些年主持修订律法,再是鄙夷北朝,也会托人寻来封氏的著作拜读。
今日,她竟会在这破败山庙里遇见封家人,还遇见了他的仇家。
道理既说不通,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摇头唤道:“季良。”
季良会意,手起剑出,身如流星。满屋子涌上来的山贼转眼即被他切瓜砍菜一般杀了个干干净净,屋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谢窈同春芜两个扎在草丛中,头顶扎满了杂草,倒像是两只可怜的黄雀,狼狈不堪。
“没事了,是某连累娘子们了。”
男子站起身来,身姿昂然,挺拔如竹:“今日事皆由某而起,既是因我失了马,那在下便送娘子一程,先至原鹿城中买好马匹,再送你们东去。”
谢窈惊魂未定,同春芜两个自草丛里爬出来,望着满地的死尸同角落里持剑静立的黑衣侍卫,诧异又后怕。
那剑身上还汩汩流下鲜红的血液来,感知到她们的目光,季良冷冷瞥来一眼,唬得春芜忙应:“我们愿意,我们愿意的!”
谢窈无奈一哂,亦道:“如此,那便多谢郎君了。”
只能如此了。
比起没有了马匹要徒步跋涉,她更害怕的是这一路上财狼横塞歹人充路,今日遇见的虽不是来寻她仇的,但她两个弱女子总是危险的。
男子一笑,雨声潺潺里声如珠玉珑璁悦耳:“在下渤海封述,字静之,娘子以字称呼在下即可。”
*
汝南,城南大营。
夜色浓黑,时过子时,中军帐里灯火如旧,案前,斛律骁正在看谢窈留下的那一箱子《尚书》。
晦涩而斑驳的文字在灯下晦暗不已,他困顿地揉一揉眉心,强撑起精神望一眼帐外昏黑的天色,似在焦灼地等待什么。
“夜已深了,大王还是早些歇了吧。”侍从在侧的荑英柔声地劝。
他摇头,转而把案头的烛火拨亮了一些:“孤不困。”
知晓他在等十九的回信,荑英心头微涩,顷刻又盈满深深的自责。那日被主上一通发作,她也后悔一时心软放走谢窈了。这兵连祸结的世道,夫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真是百死莫辞其咎了。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十七终于奉着一封书信进来了,欣喜禀道:“殿下,十九已将人找到了,夫人正在前往原鹿县的途中,同原原鹿县县令、高晟宣推举给您的那个参军封静之在一起。”
原鹿县?快马加鞭,离汝南也不过两日半的路程,她跑了这几日才跑了这么点路程,可真是够没用的。
他在心间轻嗤,面颜凛绷如旧,只淡淡“嗯”了声便接过了书信,拆开翻阅。十七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句:“……不过,前几日封参军的仇家来寻仇,似乎出了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