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光殿里,裴羲和正收拾了行?装,预备家去。斛律骁得知后便道:“速去寿丘里把羡弟叫来,我们准备回府。”
十九道:“那,太?后那边,要?怎样交代……?”
先前他养伤时,宣光殿可是打发了人来慰问?的,如今既是他重伤初愈、入宫的头一天日子,虚情假意也?好,礼法也?好,都应去宣光殿拜见太?后。
“不怎么交代。”斛律骁挑眉,“派个人去赔罪,就说我伤口又裂开了,所以回去了。”
十九领命而去,向太?后言明主子因动怒而撕裂伤口,不得已家去。太?后微微蹙了眉:“中书?省政事不修,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回去告诉魏王,且好好养伤,辛苦他替我和陛下?跑这一遭了。”
她原还想问?些谢窈的境况,略想了想,到底按下?了。后殿里的裴羲和却疑心斛律骁是要?来寻自己麻烦,一颗心吊篮打水似的七上?八下?,听说他已回去了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十九走后,裴羲和在宣光殿里又蹉跎了小半个时辰,料想魏王已回府了,才向太?后请辞。
马车平缓辗过铜驼大街,向裴家所在的宜寿里走。车内,奉命送裴羲和回府的宫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那煞神?伤还没好,可真是上?天保佑。若是佛祖能将此人带走就好了,也?不枉老婆子我日日吃斋念佛,为?太?后祷告祈祝。”
裴羲和正襟端坐着,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事在人为?,又岂能说是天助。”
什么天助,是她看出魏王与魏王妃貌合神?离,故意指示宫人将魏王妃父亲横死的消息透给她,也?真如她所料,此事果然与他有关,以至于魏王妃要?当着众人之面行?刺他。
只可惜,那姓谢的蠢女人没能将他一击捅死,倒是浪费了她的谋算。可若真如堂姊一样等死,什么也?不做,那才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呢。
那宫人听出她话中鄙夷,尴尬笑了笑,撩开帘子望了一眼:“这里是永和里地界吧?魏王的公府可是就在永和里?”
像是应着她这一声?,马车就此停了下?来,车夫在帘子外?头低声?禀道:“七娘子,前面是魏王的车驾。”
裴羲和心里一通乱跳,慌忙掀开车帘一瞧,果然瞧见他那架先帝御赐的金车大辂就横在道路中央,显然是在守株待兔。
她在心中暗骂车夫乌鸦嘴,同那宫人下?车行?礼:“羲和见过魏王殿下?。愿殿下?永受嘉福,长乐未央。”
车中,才匆匆赶至、不明就里的斛律羡闻见她之声?音,不由?紧张地看向了兄长。斛律骁却扬手示意他噤声?,朝车外?道:“永受嘉福,长乐未央?孤还当裴娘子一心盼着孤死呢。”
“殿下?说笑,羲和岂敢。”
车帘子里影影绰绰,除他之外?似乎还坐着一人,裴羲和只来得及瞄了一眼便低了头去,料想是谢氏。
“怎么,裴娘子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很干净么。歪曲事实,唆使摆弄我妇来行?刺本王,一点儿?也?没脏了自己的手。这招借刀杀人是很高明,但也?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出。裴娘子是拿本王当傻子,还是拿宫中太?后当木偶摆弄呢?”
这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那宫人却是知道内幕的,不禁脊背发颤。裴羲和梗着脖子反驳:“殿下?的话,羲和听不明白。羲和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哪里就懂得那些手段。何况事发当日,羲和并未与魏王妃单独相处,又要?如何唆使摆弄王妃……”
这话有理有据,裴羲和料想可以应付得过去。不想他笑了声?:“未出阁的,少女。”
“诚如你?所言,对付你?这种没出阁的女孩子,孤自有几百种卑鄙手段,只是不屑得去做罢了。你?既是在室女,犯了错,也?该由?你?父母教训。孤来教训,是孤掉价了。”
“看在羡弟的面子上?,孤也?不想逼你?逼得过紧,令我兄弟二人失和,反倒遂了你?的愿。”
这话声?融融和煦,如暖风晴日,内里的威胁之意却冷意深深。裴羲和在听到那句“几百种手段”时不由?得身子一软,待要?辩解,便听见他道:“今日,当着羡弟的面,就暂且饶你?一回。如有下?回,就别怪孤不讲情面了。”
羡郎?
彷如天灵盖上?遭了一击,裴羲和震愕抬眼,久未见面的情郎正骞帘立于车上?,神?色沉沉,眼中满是失望。
“羡郎……”她情不自禁地唤道,想要?解释。
她到底还是个少女,方才被威胁之下?身体不自觉的反应,旁人或许不知——她也?不在乎旁人知不知,但曾相恋的情郎却是瞒不过的。即便二人已毫无?可能,她也?不想留在他心目中的竟是这般心机狡诈的模样。
斛律骁并不给她辩白的机会?,转向她身侧的宫人:“替孤转告裴公一句,女儿?教不好是要?出事的。做父母的不教,就只好由?孤这个外?人来越俎代庖了。”
……
大辂驶离街巷,辘辘朝公府走。斛律羡始终静默无?声?,斛律骁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小臂:“怎么不说话。”
斛律羡脸色惭愧:“都是弟弟的不是。”
自二人被迫分开以来,他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女孩子而心怀愧疚,对兄长也?难免有些怨言。而兄长遇刺这件事上?,他亦以为?是嫂子所为?,却不知一切皆因羲和而起,如今知晓了,才算是彻底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