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钦宇赶到楚家的时候,江封正蜷缩在一个榻上?,身上披着一张深褐色的毛毯。
没有人给这条冻得瑟瑟发抖的人鱼送来干净的衣服,江封白色的里衣因为浸了水的缘故,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是江封的血,在水池中稀释过后,留下的颜色。
人鱼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毯子,指尖已然发白,另一只手则是握拳挡在腹部的位置,几乎能看到暴起的青筋。对方的呼吸也是愈发的费力,眼睛渐渐要瞌上?一般,几近要昏过去。
但?是江封没有昏过去,楚钦宇看得出来,对方一直在死撑着,似乎在等待谁的到来。
他刚要迈步向前,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江封身边,将江封笼罩在其阴影之中。
是武乌。
原本脸色不善的楚钦宇,看到武乌出现,脸色变得更加不善了。
那两个人在交谈着什么,但?是楚钦宇离得太远了,并不能听到。他只能看到江封几乎要失去唇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神色冷淡,并没有把脆弱袒露给武乌分毫。
“我说你换个位置站行不行,”要不是为了维持虚弱的小可怜人设,江封现在应该会翻一个白眼,“你这么大一个东西往这一放,完美地破坏了我构图的美学,你没看楚钦宇脸都黑了么。”
“大哥,都这个时候了,就没管什么美学了行吗?”要不是眼下情形不对,武乌也要翻一个白眼,“您就不能不惹事吗,对面那可是楚钦宇他爹,杀楚钦宇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存在,你拿什么跟人家拼?”
江封裹了裹身上?的毯子,做出瑟缩的样子,视线低垂,模样看上?去愈发的凄惨。
“你慌什么,”江封就顶着这么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造型,大言不惭道:“真要打?起来,对面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真逼急了,我就用沙币兑换出个火箭炮跟他们刚正面,反正我有的是钱。”
武乌:……
10587恰到好处地插嘴:『你确定……自己有的是钱?』
『不够就要柏合要,』江封闭上眼睛,进入系统商城已然看起火箭炮的价格,『他要是不给?我,我以后见他一次,就按地上给?他编一次麻花辫。』
10587:……
不愧是你,够狠。
说话间的功夫,楚钦宇已经走到了跟前,挡在了武乌和江封之间。人鱼闭着眼睛低着头,但?还是通过脚步声和前方突然变暗的光线,感受到楚钦宇的靠近。
他松开抓着毯子的手,转而抓住楚钦宇的衣角。人鱼仿佛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起来的坚强,务必委屈却又无比平静地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在旁边不小心围观的武乌感觉耳朵都要瞎了,很想说点什么,看是看着楚钦宇一脸关切地看着江封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见到楚钦宇也不嫌弃江封浑身湿透的样子,一把就将江封搂在了怀里,江封也特别配合地依偎在楚钦宇身上,全然一副受欺负的可怜人鱼模样。
楚钦宇你醒一醒啊,你怀里这位刚刚可是要掏火箭炮轰炸你爸爸啊!
武乌内心咆哮着,不过脸上依旧保持微笑。
内心同样咆哮的还有楚钦宇的父亲,楚肃。
说是父亲,实际上?只是把楚钦宇养大的人,而并非楚钦宇的生父。把楚钦宇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大,楚肃其实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一盘可以将整个人鱼种族毁于一旦的棋。
至于楚肃为什么这么恨人鱼,到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原因,无外乎就是成年之后,目睹了人鱼猎杀自己母亲的全过程,从而发誓有生之年要让整个人鱼灭族而已。
那条杀死了楚肃母亲的人鱼,最后被楚肃成?功抓到,进行了惨无人道的人工受孕实验,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就是楚钦宇。
这个孩子成?为了楚家的大少爷,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是谁,也没有人敢问。楚肃把楚钦宇当做唯一的继承人,也同时将楚钦宇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上。
身为楚家的继承人,得有多少只眼盯着,多少人记恨着。然而楚钦宇偏偏醉心科研,怎么看都对家产没兴趣的样子。楚肃便又心生一计,既然这个人鱼的孩子,对于研究这么感兴趣,那不如让他成?为奴隶人鱼的工具。
人鱼的孩子,反过来毁掉人鱼这个物种,多么美妙的设计。
只是现在……都毁在了这条叫做江封的人鱼手里,他之前那样努力的引导楚钦宇去痛恨人鱼,却因为江封的出现,而前功尽弃。
这会儿,那条人鱼就靠在楚钦宇的怀里,满是挑衅地看着他。
楚肃一向很有大家风范,但?现在气得也有点气短。
楚钦宇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江封身上,看着对方衣服上?淡淡的血迹,问道:“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滑倒在水池中。”江封早就收起了挑衅的视线,低眉顺眼道,“其实也没流多少血,只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
说话间,江封在楚钦宇的注视下,颇为畏惧地看了楚肃一眼。那眼神,几乎要把“我受委屈了但?我不敢说”几个字写在脸上。
楚肃根本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了什么,但?单看江封那表情,他就能脑补出二人之间的对话是什么内容。
迎着楚钦宇质问的目光,楚肃冷笑一声,迈步走到二人跟前,“看着我做什么,以为我稀罕对一个杂种出手?碰他一下我都觉得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听到杂种这个词的时候,人鱼的头埋得更低了,就连楚钦宇也看着有些心虚的样子。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江封缩在楚钦宇的身后,“咱们回?家吧。”
楚肃当时额头就冒出一个井字,什么样的人鱼他都见过,或痴傻或天真,每一个都那样的惹人憎恨。但?像江封这样婊里婊气的,他楚肃活这么就还是头一回?见。
“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楚肃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江封,只是看着楚钦宇,“你是在为了一个杂种,跟你的父亲叫板么?”
“他不是杂种,”楚钦宇把江封护在身后,平静地迎上?楚肃的目光,“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您也不是我的父亲。”
全场寂静。
眼下,在场的不只是楚肃,楚钦宇,江封,武乌四个人。楚肃身边跟着的保镖就是一大群,武乌那边也不甘示弱,黑压压地带了一群人过来。
这些人或看戏或吃瓜,方才多多少少都在窃窃私语,却都因为楚钦宇的一句话,而变得安静。
“违法的人鱼实验,违规的资源开发,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楚钦宇直勾勾地盯着楚肃,迈步向前,“楚家这些年做了什么,我手里都有证据。”
“证据,”楚肃轻笑一声,“你才?没有什么证据,有的话你早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爆料出去了,可是现在呢?”
楚肃张开双臂,环视四周:“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楚钦宇握着拳头看向楚肃。
“不用这么瞪着我,你还是太嫩了,楚家的业务,你接触的还没有我的副手多,也敢说自己有证据。”楚肃惋惜地摇摇头,“只能说,不愧是人鱼的孩子,一点都不聪明。”
“好了,”楚肃收起笑容,“如果?你拿不出什么别的筹码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继续这次谈话了。当然了,你要是愿意现在把这条人鱼杀了,并且以后终身与人鱼为敌,咱们还是可以继续父慈子孝下去的。”
沉默。
“没有筹码么?那——”
“起死回?生。”江封打?断了楚肃的话,“我知道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楚钦宇就是最好的证据。”
楚肃和楚钦宇齐齐看向江封。
江封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堪堪撑着身子,略有些无力道:“基地遇袭的时候,我本想带着他逃出来的。”
说着江封低头苦笑了一声,“但?是他震伤的很严重,失去行动能力不说,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把他落在了基地里,”江封抬眼看向楚钦宇,“以一种伤势严重到必然会导致死亡的方式,留在了基地里,毕竟——”
“没有谁会对一个心脏被匕首扎穿的人补刀,不是么。”
楚肃抱胸看了江封许久,谈谈说了一句:“证明给我看。”
江封朝武乌使了个眼色,武乌很快会意,与楚家的人沟通拿来的匕首,和一条躺在案板上的热带鱼。那鱼明显是刚死不久,眼睛都还是清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