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拓娶妻后,日子如水,转眼十一月末了。
数日来,因为澹台拓尚在新婚,少不得要多多陪伴新夫人——何况还是两位新夫人,时间上分拨不开,难免有时顾不上兄弟们,比如赵隽和秦肃。秦肃是十一月初五赶到“明镜山庄”的,喝过喜酒,顶头上司赵隽要他届时再一同返京,于是便留了下来。
温柔乡里迷醉了半个月,再继续沉溺下去置万事及好友于身外不顾,身为主人家也未免太失礼了!所以,十一月二十七日,澹台拓携妻邀友,浩浩荡荡,乘着自家游船,大老远出游到杭州西湖来了。
澹台拓的婚姻生活比外人甚至他自己预计的要美满得多多。大妻子温良贤惠谦和,小妻子娇美俏皮深情——尤其是小妻子,想不到昔日骄蛮霸道的小魔女嫁给他之后其中的美妙甜蜜之处实是出乎意料不可言传,他更想不到,这小妮子竟然从小深爱他,为此情愿屈居姐姐之下托付终身,此情此意要他澹台拓不为之感动简直说不过去,当然,大妻子也很值得敬重。
沐夏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西湖。
西湖被誉为“人间天堂”,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十一月末的季节里,没有柳浪莺啼,十里荷花,还见不到断桥残雪,亦或经冬雪后暗香疏影的红梅,甚至连平湖秋月,三潭印月的胜景,也暂时没法看到——因为,现在是白天。
不过没有关系,西湖可赏的胜景,还是很多的。例如,孤山朝北里湖一带的西泠桥。
《钱塘苏小小歌》曰: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这首诗讲的是一段和西泠桥有关的爱情故事:六朝南齐时候,钱塘歌伎苏小小在一次偶然的路遇中,结识了前来西湖游玩的金陵官宦子弟阮郁,爱情产生,俩人于是在西泠桥苏小小的家里同居,可惜,甜蜜的爱情容易梦醒,阮郁被父亲召回家后一去不返了。后来,同样是在西湖边上,苏小小遇上了落魄书生鲍仁,鲍仁蒙苏小小赠银,得以进京赶考,此后黄鹤一去不复返,一生憧憬爱情的苏小小,没有被两次失去爱情的悲伤击倒,却在一次游览西湖时感了风寒,一病不起,香消玉殒。戏剧的是,这时,已经做了滑州刺史的鲍仁突然出现,大哭一场,并在西泠桥边为苏小小造墓。此后,更有后来人在西湖边上,为苏小小筑起一座“慕才亭”,铭感她能够看破缘起缘灭,能够将逝去的爱情视若天上的流云,而不是终日介怀伤身,同时,因赞叹她慧眼识英才,救人于贫困的品德,又有人为她做了一副对联: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听完芫芫以平淡语气叙述西泠桥苏小小的故事,沐夏却丝毫不觉得平淡。
一个女子的两段爱情,成就了一处胜景,这样千古留名,是见证其人的幸,还是不幸?深深爱过又失去,真的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笑看流云吗?而受过伤害的心灵还能够再爱,又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不爱,可以省却人生许多烦恼伤害,像芫芫;可不爱,人生会觉得多么欠缺遗憾,像她——爱上赵隽,为他所爱,心有所属,其实是多么美好,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船行在西湖上,空气清寒,澹台拓于是命人在舱口处摆下一桌酒席,大家围着火炉吃火锅。芫芫和沐夏坐了一阵子,因为两个人都不喝酒,吃饱之后便走到船舷边,看风景,闲谈,消食。
“日后——会爱上他吗?”沐夏望向酒席上拥着苏苏开怀畅饮的澹台拓,轻轻问。
“也许吧——”芫芫淡淡一笑,看着澹台拓怀里满脸幸福,笑容甜美的妹妹,心下平和而幸福!于是又补上一句,“这样就很好了!”
人类感情如此丰富,并非男女之爱才算爱,才可以令人心生幸福,妹妹比她更适合这个婚姻——因为她心中有爱!而她,看到妹妹幸福,也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沐夏看着芫芫,不再说什么。各人各有对待自己人生的方式,只要觉得幸福,就好!
“夏儿——”她离开太久,赵隽那边叫唤妻子了。
这男人!
沐夏耸耸肩,冲夫婿摇摇头。
芫芫莞尔一笑,“快去罢!我瞧你夫婿简直离不开你!”
“不必理会他——”沐夏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么!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相去只是咫尺,几乎能望见彼此的汗毛,没必要非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吧?
她不理他,他可不见得会罢休。
“夏儿,湖上风大,小心着了凉——瞧罢,手脸都冰凉了,来,我们进去吧?”赵隽手里端着酒杯大步走出船舱,来到妻子身边,另一只手捏捏她的手,又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忍不住唠叨。
“我很好——老头子!”她睨他一眼,她肌肤生来沁凉,他又不是不晓得。
“老头子?”他怪道,“你嫌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