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说的很对?”青年愣愣的看着景涵。
“我只是觉得你很奇怪,”景涵看着白衣青年,“我最开始以为你是间谍,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你的表情太压抑了,哪怕看着我在笑,这种笑容也没有到达眼底。这样的人,我这几年见得太多了。”
他救下的那些赤焰旧人,每一个人看着金陵,甚至最开始看着他都是这样的眼神。仇恨的,抵触的,疯狂的,带着毁灭性的:“善恶取决于你怎么去看,比如对于士兵来说,斩杀敌人扩大疆土就是善。可是对于那些被侵略家园,斩杀亲人的人来说,这些士兵就是不可饶恕的恶。”挠了挠头,“事情并不能一概而论。”
“听你说的,似乎对士兵颇有敬意?”发觉对方总是在用士兵举例子的白衣青年。
“他们值得啊,这种不在乎高官俸禄不奢望加官进爵,只是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这片疆土,替身后的百姓谋取一方平安的人。”这么说着,景涵眼睛放空,忽然想起了都统站在高墙之上的背影,“就好像一把利剑,一把□□,只要指向哪里,就打向哪里。”
“哪怕是那些不该死的人?”白衣青年的语气有些冲。
果然啊,赤焰之人。
景涵看着白衣青年,这人他应该是从哪里见过,否则也不至于感到熟悉。大抵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吧,定是昔日因为林殊见过他,才会有了如今的搭讪:“将军的问题,为何要归结于士兵。”
就好像天策府。他多少次和都统为了天策的问题争执不休,可是都统哪怕是威胁撤他的职,他也依旧不改自己的初衷。天策不应该为了一个李姓王朝终结于此的,明明他们服务的理应是身后万千百姓。
不过那样,也不是他钟爱的天策府了。
“你想要听的,我不会说出口。”景涵看着白衣青年,“如果要怨恨,去怨恨萧选,去怨恨你的将军。他当初择错了主,信错了人,就不要抱怨执剑之人的不公。不过是因为从未看透,从未设防,只是一厢情愿的做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我要听的?”白衣青年低吟。
“有没有问过,为什么偏偏就是你们呢,”景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引诱,“因为你们的主上对你们心生防备。为什么心生防备,有问过你们自己么。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不过是因为时间紧迫,是真的没有机会弄清其中的关节善恶,还是他不想呢。”
“你迁怒于执剑人的不公,想要引发更大的混乱,却没有想过是否有人为无辜牵连其中的百姓申冤。就好像你们自己,不过也是上层争权夺利的牺牲品罢了,又为何要牵连他人呢。”景涵看着青年恍惚的表情。
就好像安禄山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大唐置身于战火之中那般。不过就是一个位子,一个称呼而已。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让他妄至那么多鲜活的人命于不顾呢:“在我看来,平凡乞丐和士族高官没什么两样。两个百姓和一个世族人的比起来,我还是更关注两个百姓的死亡!”这就是他和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如果这两个百姓是因为信错了人,自己蠢死的就另当别论了。”赤焰旧人,还是深仇大恨的那种。毕竟眼前这个青年身上戾气难以掩盖的:“比如说你觉得你起兵造反,然后被朝廷镇压,诛九族。”完全不介意自己说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
“要我说,你的孩子被你牵连,你的士兵被你牵连,活该。”景涵表情认真的看着青年,“不过是你一个人的血海深仇,或者是贪心私欲,却牵扯上了万千百姓的安慰。举兵叛反还得多少人流离失所离开家园,多少壮丁折损沙场新鬼含冤。”
所以他永远不能够原谅安禄山,哪怕到了最后总会有人起兵谋反。
所以,他永远不会去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因为从过继的一开始,他就失去了权力。
“你去过边疆,”景涵将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那些士兵每次胜仗之后,看着城墙时眼睛里那闪耀的光芒,让坚定了想要做将军的心。世界上蠢蛋太多,我可不能让那些蠢蛋祸害死了这些士兵。”
景涵看着基本干净了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已经有人为此牺牲了,那么我的手下只要我护着,就没有人能够对他们下手。不过若真的下手了,我却会让他血债血偿。”景涵看着白衣青年悄然勾起了嘴角。
就是这样,把你所有的怒火都牵引到梁帝身上吧,然后让我看看你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到底是你们这些赤焰旧人先一步把他从高高的王座之上拉下来,还是我这颗棋子先一步因为这场权利的游戏,早早的被人踢下棋盘。
“啊,好随云你快看我刚摘来的。”看着呼哧呼哧出现的白马,景涵瞬间变脸,像是献宝一样将刚刚摘来的草递了上去,“虽然不好吃,但是如果……哎呀你作甚,那是我研药用的啊我的小主子你闹什么快给我张嘴……”嘻嘻哈哈的又和自家随云闹成了一团。
白衣青年看着景涵垂下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举兵造反的心有多天真。景涵说的对,他当初参军何尝不是为了守家卫国,虽然梁帝让自己失望了,但是错的并非那些无辜百姓。若他真的为了赤焰那些冤魂掀起了一场战争害死了更多的人,待他百年之后无论成功与否,又有何颜面去见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