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宫的第一个夜晚,蔻儿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料早早儿睡下?后一觉天明,休息的精气神儿都十?分的好。
蔻儿坐在梳妆台前,京香正服侍着她束发,她突然问道:“昨儿点?的什么香,现在房里都有些气味。”
京香手上不停嘴上说道:“禀姑娘,昨儿奴婢怕您休息不好,点?了安神凝心香片,这个香片气息是大了些,奴婢待会儿全开窗通通风。”
安生凝心香片,这种?香片是帮助休息恢复精气神的好东西,难怪她睡得深沉香甜还?做了个梦。
提起?夜里的梦,蔻儿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她,心中有些疑惑,她晚上为何会梦见许久不见的宣公子呢?
而且还?是梦见他?到?了她房间来叫她,好像说了些什么话,却全部忘了,只记得宣公子好像在生气。
梦见了一个男人,还?是这样的情景,蔻儿嘴角抽了抽,以袖挡面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究竟是怎么了,明明都已经决定和那个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家伙当做不认识了,这么突然就梦见了,让她很是郁闷。
无端梦见了宣公子的蔻儿心情不是很好,脸上眉眼都能看得出一些,京香也很纳闷,不知?道姑娘到?底怎么了一大早的就不太开心。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给蔻儿头上插发钗时说道:“分兰殿中院有一处秋千,是姑娘入宫前刚刚架起?来的,姑娘若是无聊,不如去玩一会儿?”
蔻儿有些意动,但是转念一想,分兰殿中全是待选秀女,她之前有过几次出挑的事情,几乎是大家的活靶子,入宫随随便便出去,还?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事呢。这样一想,她就摇了摇头:“罢了,房里有什么可玩的打发打发时间就行。”
京香给蔻儿梳好了发,走到?书案那边蹲下?翻了翻,抱出来一套围棋,道:“奴婢听浓香说过姑娘似乎善棋,正好这儿放的有一套,姑娘用这个打发时间可好?”
“可。”蔻儿令京香把?棋墩摆在了窗下?矮榻上,自?己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落子飞快,不一会儿棋盘上就陈列出一副复杂的棋谱。
京香站在旁边给蔻儿奉茶,扫了眼棋盘就收回了视线。蔻儿下?的棋谱错乱无章,她根本找不出章法来,看几眼就晕了。
棋子一捻进手中,蔻儿就心无旁骛开始摆起?了棋谱,用膳时间到?了,还?是京香三?催四请的才?恋恋不舍扔了棋子。
“姑娘这么喜欢下?棋,浓香却说不敢确定姑娘是否真的爱棋。”京香感慨道,“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蔻儿一愣,再看棋盘时,就多了两份复杂的情绪。
她自?然是爱棋的。幼时母亲教她下?棋,只是闲暇玩耍,后来她去了风家,那会儿年幼,与表兄表姐们不熟,总要给自?己找点?消磨时间的事情,一盘可以持续几个时辰的围棋自?然就成了她的首选。日也下?夜也下?,开始是真的为了消磨时间,后头就变成了沉迷于棋盘之中浩瀚星河内,沾上了瘾。
外祖母见她棋瘾太大,怕时间长了对她眼睛不好,又会养成孤僻的性子,直接收了她的棋,撵她出去玩。蔻儿起?初还?闹过几次,后来发现外祖母是认真的,才?抹了眼泪抽抽搭搭去找表哥姐玩,过了好些时日,外祖母才?把?蔻儿的棋还?回来。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抱着棋盘不撒手了,反而把?棋盘束之高阁,许久才?会碰一碰,一时半会儿就扔开,再也没有过幼时痴迷的情形了。
她不是不爱,只是太会克制。怕因为太在意而会失去。
蔻儿微微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再喜爱也要适度。”
因为棋瘾太大,总是会刻意克制自?己不去下?棋,平日里几乎不去碰,怕拿起?了棋子就一发不可收拾,多下?几次,她怕是就会克制不住骨子里的瘾了。
其实幼时外祖母做的没有错,的确是为她好,而且如今她也大了,没有人会去没收她痴心的东西,只是总有股不安全的感觉笼罩着她,就像是在说,你最喜欢的最痴迷的,随时都会被人拿走。
京香不太懂,蔻儿却已经意兴阑珊,伸手拨乱了棋盘,懒懒道:“罢了,不下?了,收起?来了吧。”
反正她现在也不是需要找个什么来寄托无处安放的相?思顾忌的失恃幼|女,自?我克制也早就有了,一切都能可有可无。
京香依言收起?了棋盘,只是很快,就把?棋谱画了出来交由暗卫送去了勤政殿。
这一夜,宣瑾昱对着蔻儿下?出来的棋谱发了半宿的呆。
三?日转瞬即逝,几十?位少女在入宫三?天的时间内稍微适应了,没有初来乍到?的生疏感与忐忑,初选,就正式开始了。
太后不在宫中,陛下?后宫之中甚至没有一位一宫之主?,身份最高的不过是个三?品婕妤,待选秀女们虽然没有品级,但是都是未定之数,这些位份不高的宫妃无权插手此事,只有几位辈分上占了一截的太妃们,揽下?了初选之事,由她们对少女们进行初选的筛选,评定。
这日一大清早,蔻儿就被京香挖了起?来穿衣打扮,十?二面澜裙陪着鬓角流珠白?,腮上打了点?胭脂,唇上抹了薄薄一层口脂,等京香给蔻儿把?翘头屐拿出来穿上时,这层薄薄的口脂已经被蔻儿吃了下?去。她抿着唇惊叹:“居然有股子橘味!”
京香:“……”
以防万一,京香直接把?口脂盒子揣在自?己身上,以免刚给姑娘涂上嘴,就被一口舔掉。
蔻儿漫不经心跟着京香前去集合时,脑中想起?了曾经看过的话本,一般女子唇上涂了口脂,总会有个桥段是让男子来吃,她之前不爱涂脂抹粉,几乎不涂口脂,没有感觉,这次涂了口脂之后忍不住就吃上一吃,这才?发现,话本里不是骗人,口脂吃起?来果然是带着股甜意,难怪许多话本里都会有这个桥段。
到?了集合的地方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蔻儿指着自?己已经被舔干净的唇,笑眯眯看着京香。
京香无奈只能掏出口脂给薄薄打了一层,小心警告道:“姑娘这次舔掉奴婢就不给您涂了。”
蔻儿想了想,只好作罢:“好吧。”
虽然嘴上答应了京香,但是等旁的少女们渐渐来了时,蔻儿的目光就忍不住一个个从人家的唇上扫过去,看见微粉的,猜测是桃花味,看见偏红的,就想到?了荔枝,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都是美味。
她看得用心,旁的少女们就提心吊胆了,不知?所措互相?打量着彼此,特别注意唇上口脂,有的以为猜到?了蔻儿用心的,立马把?和蔻儿唇上同色的口脂擦了去,借了旁人的抹上,生怕哪里惹到?了完全不能招惹的方令蔻。
如今这些待选秀女们都知?道,方令蔻大抵是内定了的,她们待选之身得罪不得她,嫡亲兄长是天子近臣,哪怕新帝仅仅是看在臣子的份上,都会对方令蔻留意一二,更不用说,她还?长着一张撩人心弦的脸。
几位太妃扶着嬷嬷的手走到?院外廊下?,分为坐了后,宫娥们已经在台阶下?铺上了五个蒲团,秀女们五人一列,轮番上前给几位太妃相?看。
深秋时节,虽然有些阳光,到?底不是暖烘烘的,秀女们都穿着单层的袄裙,有些身子骨弱的,脸已经有些发白?了,只是院中秀女一排一排五个,叫到?了名字的往前一步,一起?儿向回廊下?搭着台子坐着的几位太妃行礼,她们没有叫道名字的,只能硬捱着。
蔻儿排得位置不远不近,在偏中间一些,她就站在后头,打量着前边女孩儿们盈盈下?拜时几位太妃的脸色。
那几个蒲团拿出来时,她就觉着不太对了,太妃虽然听起?来挺尊贵的,不过是先帝妾,就算是妃位,也只是妾,新帝的待选秀女们朝先帝妾行跪拜礼,其实是不合礼法的,但见宫娥们一脸平常,少女们也没有异议,跪拜之间流畅无阻。
她记得京香是提醒过她,亭太妃也只当做太妃,不可过于重视。
她们目前身为官宦仕女,面对先帝妾只需屈膝问候,断然没有跪拜一说,后宫之中真正能让她们跪下?去的,一个是太后,目前不在,一个是中宫皇后,尚未册立,那就是说,她们这些秀女,只要没有面见陛下?,就没有行大礼跪拜的时候。
这是当初来看她礼仪的嬷嬷说的。一开始她不懂,现在明白?了,却又生出了新的疑虑。来人说是亭太妃的人,但是这件事,明晃晃的是在打亭太妃的脸,而看目前端端坐在上头平静接受少女们跪拜的亭太妃,就知?道她不是个不在意大礼的人,也或许说,她很享受这种?被人朝拜的感觉。
所以当初前来宜明苑的嬷嬷,到?底是不是亭太妃的人?
她眼神幽幽,陷入了沉思。
三?位太妃高坐在上,对着下?头少女们评头论足,是去是留几乎都在她们三?人闲谈中定论,拿着名谱的宫娥不断划去一个个少女的名字。
初选已经过半,在蔻儿前头的一排秀女被点?了名正要齐步而上,这时出了问题,一个叫金湾的少女脚下?一踮一踮,步子明显慢了,直接把?五个少女的队形打乱,极不整齐。
上面喝茶谈笑的几位太妃目光都落在了金湾身上,把?这个少女急得出了一额头的汗,她立即跪倒在地,口中道:“禀太妃,我脚受了伤,实在是走不快。”
尖下?巴的罗太妃率先道:“受了伤也该走得稳些,这可是你该学?的礼仪。”
“受点?伤就这般,不是个大气的。”苏太妃不甘落后,紧接而上。
两个太妃三?言两句把?金湾说的泫然欲泣,惶恐不安。
这时候,作为主?持初选的亭太妃放下?茶杯,用可惜的语气道:“无论如何,金氏你礼仪是不过关的,罢了,除名送回吧。”
亭太妃的话音一落,旁边立即有人勾了金湾的名字,她的大选就此终止了。
金湾不敢相?信,她抽泣着道:“太妃!我只是脚上有伤,并不是礼仪不合啊太妃!”
只是三?位太妃已经下?了定论,任她再哭也是无用,旁边有嬷嬷很快扶起?她把?人搀到?一边,立刻就张罗着给她收拾行李与之前落选的少女一起?送走。
蔻儿在后面透过几个少女的肩膀看得真切,几位太妃在面对脚上有伤的少女时脸上的表情,是带了几分戏虐的,面对大选失败哭哭啼啼的少女完全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