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入了寒气,庭院外头的花草枯了,树上的叶子飘洒落了一地,丫头穿着夹厚的袄裙用扫帚一点点把满院子的落叶扫在一起,装了一桶一桶的让小厮拎出去倒掉。
蔻儿身上已经穿上了夹棉的绵绸衣裳,她怕屋里闷,开?了一扇窗,窗外对着后花园,丫头们正小心翼翼把一些谢了花的花盆往外搬,又有一大批枝头盛开?的金菊源源不断往进搬,花圃很快焕然一新,在深秋时节流露出一丝花草的芳香,飘进了房间。蔻儿坐在窗前矮榻上安安静静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丝毫不受外头声音的影响,静着心认真阅读。
“姑娘。”忽的,素凉打了帘子进来叫她,蔻儿猛地把怀中的书往胸前一按,发?现素凉身后没有别人,才不慌不忙把书重新立好,目光再次落在书上,漫不经心道,“何事??”
素凉有些无语看着自家姑娘掩耳盗铃的动作,深吸了口气,道:“禀姑娘,外头公子派人来传消息,说是无碍了。”
“嗯。”蔻儿头也不抬,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素凉憋了半天,问:“姑娘一点都不担心?有大臣联名上书劝陛下不要立您为后啊!”
她虽然也被自己的姑娘可能要做皇后这个消息弄蒙了,但是外头人想要欺负她家姑娘,她还是很清楚的,这个是大事?,绝对不是什么轻描淡写就能敷衍的小事!怎么姑娘就一点都不急呢?!
蔻儿翻了页书,轻松道:“你?也说了,只是大臣联名上书,他若是连自己的臣子都左右不了,做什么君主!”
前一个时辰传来的消息虽然让她当时惊了一惊,但是她转念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起码对于陛下来说,抬手就能解决。
所以既然完全能够解决的事?情,她又为何要提着心担惊受怕,不过是稍等上一等,就能出结果?的事?儿。
蔻儿淡定自若,脸上带着一份浅浅的笑,注意力依旧停留在手中书本上。
素凉气结,半响,憋出来一句:“姑娘的书打哪儿来的,您之前的不都是看完了的么?!”
房间里有多少书,作为丫头的她十分清楚,怎么姑娘回来休息了两天,就顺手摸出来了一堆房间里没有的书抱着看了?
总不可能是宫中的吧!这种书估计一出现在宫中,就要引起事端才是!
素凉怀着敬畏知情,把心中的念头打了个叉,摸不到头绪就十分不解。
蔻儿正大光明道:“宫中给的。”
阿馋来送她时,带了好大一包的书,说是昨儿夜里宣瑾昱就已经打包好了,让她专程带给蔻儿,免得?蔻儿断了口粮,心里躁得?慌。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对她很有用的。蔻儿现在想起宣公子也好,陛下也好,居然挑不出错处儿来了。
蔻儿视线落在带着墨香的书页上,心里头却想着,她或许是真的……遇上了良人罢。
-
自打蔻儿回到方家以后,外头陆陆续续风声已经走露了出来,到处是急急忙忙和方家想要搭上关系的人,就连独来独往的方父身边,一时间都凑上去了不少朝中同僚,上司见了他,都满脸堆笑整日里恭喜来恭喜去的,把方父烦得整天都吊着脸。
方家内也是,方家大太太一跃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太太,蔻儿已经定下来是新后,她们不敢邀请,就变着法儿邀请大太太二太太,连带着方家的姑娘们。大太太知道蔻儿烦她们,也不和她说,只自己整日里带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侄女儿们穿梭在各家太太举办的宴会上,来来往往的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眨眼间就给已经十六的两个方家女儿定下了以往求不到的亲事。
蔻儿知道,也没法说什么,大太太再是她大伯母,也只是伯母罢了,她也管不着。反正三房是三房,大房是大房,只要大太太别打着她的名号做些什么事?情,她也不欲追究什么。
回到方家了休息了几天,正是立冬当日,寒风呼啸,屋里头已经添上了盆银屑炭,烧的红彤彤的,开?着窗透着气,屋里头温度也还不算低。
绣房送来了初冬第一批衣服,加了绒面的绣花双层袄裙外头一圈镶了毛边,是从襄城带回来的上好皮毛,纯白色的柔软而保暖,蔻儿给父亲留了些,给兄长留了些,其他的自己用。如今入了冬做在衣服上,刚巧保暖。
蔻儿苦夏怕冬,只恨不得?她能在在榻上猫冬三个月,只可惜再怎么怕,外头来了人,她还得?梳洗打扮了起来,冒着寒气去庭院等着。
立冬日,天寒地冻,呼气都是白雾蒙蒙,昨儿方家接到了消息,今儿宫侍要来传召旨意,一大早的,方家男子有官职的穿着朝服,无官职的打扮得体,女儿家都穿着最最妥帖的衣裳站在长辈们的后头。
因为方家女眷身上都没有诰命,所以几个太太不敢站在蔻儿前头去,只有当家的大太太,硬是撑起来了当家主母的姿态,牵着蔻儿的手站在了最前面,翘首以盼。
蔻儿悄悄打了个哈欠,她今儿起得?早,没睡好,又怕冷,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大太太不动声色瞄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好在方家准备的时间差不多,聚集了一府的人在前堂庭院站了没有太久,外头打马来报,说是天家来使已经绕进了方家巷子。
大老爷和二老爷紧紧贴着方父站,不住地抬头盯着大门,方父和自己闺女儿一样吊着脸,烦,又不得?不在这儿待着,眉目间都是冰凌子的冷,哪里有些喜气。
一家三口也唯独方令贺还算有些欣喜,等到天家使者到了,也就他脸上带着真情实意的笑容,宦臣传旨之前,老早就是熟人的同僚互相寒暄了片刻,才步入正题。
宦臣瞧见了未来皇后主子一脸的困倦和未来国丈一脸的冷漠,咽了咽口水,估摸着是大冬天的让人站着久等不耐烦了,他可不敢得罪主母,和方令贺说完了话,立即陪着笑道:“时辰不早了,这天寒地冻的,可不敢让主子冻着,小的这就给主子宣旨。”
因着蔻儿已经确定立后,作为天下主母,他一个宦臣面对主母自觉的换了谦称,把自己摆在蔻儿奴才的位置上。
天家使者前来宣旨,案几早早设好,方家在方大老爷和方大太太的率领下,屈膝而跪。
宦臣也不啰嗦,直接把拓着玉玺印章的圣旨打开?,依着上头对方氏女令蔻的夸赞之词,洋洋洒洒夸了好半天,通篇都是夸赞,唯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赐方氏金宝印册立为后。钦此——”
方氏一族叩而拜之:“吾皇万岁!”
玉轴绫锦的圣旨被蔻儿亲手接过,恭恭敬敬放在香案上的架子上,这才起身。
她初初起身,那宦臣就率领着身后一群宫侍扑通跪倒在地,高声道:“小的叩见主母!”
在宫内的宦臣宫侍,为了表示自己与陛下皇后关系亲密,称呼主人主母是最常有的。前来传达旨意的宦臣是亲眼见着这份诏书由陛下亲手书写出来,期间停停顿顿好几次,反复琢磨才形成这份诏书,他自然知道,眼前年仅十四岁的新后,是后宫的不二之主。早点表忠心,以后会好混些。
蔻儿嘴角噙着笑,令左右去扶起了宦臣,含着笑客套着:“我年幼,不懂事?,日后烦请这位使者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