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着寒光的刀刃在盛言楚眼前一晃而动。
“等等!”
第二?个?孩子还没出来,又?没到剪脐带的时候,这会子拿刀做什么?!
“哎哟,楚儿?,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程春娘使劲将盛言楚往外推。
盛言楚看了?看床上大?喘气的华宓君,不忍道:“娘,拿刀做甚——”
“自有用处!”
程春娘将盛言楚往外赶:“你一个?男人懂什么?,你在这磨磨蹭蹭,你媳妇就多疼一分,娘和李婆子都?是有经验的人,断不会胡来。”
“可……”
程春娘一个?板栗子敲到盛言楚头?上:“可什么?可!不准再进来,听?到没?”
盛言楚木木点头?,扒拉着屏风听?里边的动静。
床上的华宓君起伏几遭后早已精疲力尽,李婆子和几个?稳婆眼神对视一眼后,举起剪刀落了?下去。
两手大?的厚重剪刀缓缓剪开下.体皮肉,带着渗人的金属咯吱响,盛言楚只觉时间太?难熬了?,后背湿了?一大?块,手指掰断了?屏风上的木钉,残缺的木屑戳破指腹流出血他都?没注意到。
华宓君不疼吗?疼,只这疼早已麻木,比起生产的疼,被冰冷剪刀撕裂的疼算不得什么?。
夫妻两人都?哭,华宓君不敢大?声哭,她还得留着力气将孩子生下来,盛言楚就不一样了?,瘫在屏风外边,看看小?床上的孩子,再看看还在受罪的华宓君,那泪水就跟夏日的瓢泼大?雨似的,滚滚而落。
程春娘擦汗之余瞥了?眼杵在屏风外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儿?子,笑着啐了?一声:“没出息。”
没出息的盛言楚哭了?会没再出了?,另外一个?孩子生出来后,那嗷嗷大?嗓门?直接盖过了?她爹的哭声。
“生了?生了?!”程春娘浑身的力气似乎随着孙女的降生一下掏空,扶着床档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孙儿?,嘴角的笑容掩不住。
盛言楚顾不上许多,狂喜地奔到床侧。
“宓儿?,辛苦了?。”
华宓君惨白着脸笑笑,眼皮实在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两个?孩子都?很健康,第一个?是哥哥,后出世的是妹妹,哥哥打从娘胎出来嗷呜了?两声便紧闭双眼呼呼睡着,妹妹要活泼的多,两只小?手握成拳晃来晃去。
盛言楚低头?亲亲女儿?的小?手,脚抵在摇篮棍上摇着,目光温柔地看向床上坐起喝补汤的华宓君。
“女儿?好哇,像你,老祖宗说岳母生你时也苦了?一场,还说你三?两岁时十分顽皮。”
华宓君放下汤匙,嗔笑:“说你女儿?皮就说她好了?,可别带上我。”
擦擦嘴,华宓君唤山栀将儿?子抱给她。
“都?说家主才看重男嗣,不成想咱们家竟是你这个?亲娘重男轻女。”
盛言楚继续摇着摇篮,似是感应到身边空了?一块,小?丫头?张嘴就嗷,盛言楚忙站起来抱孩子,边哄边来回走动。
“是不是饿了?,快给我。”华宓君将乖得像隐形人的儿?子放下,高抬着手接住哭嚎的女儿?。
小?丫头?嘬得华宓君疼得发抖,盛言楚不忍道:“还是让奶娘喂吧,两个?孩子,你顾不过来的。”
华宓君冲喝得正欢的女儿?笑笑,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儿?子,抬眸轻语:“他留在我身边的时间就那么?多,我可不得紧得他,只这块肉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何尝不疼她。”
顿了?顿,华宓君红了?眼眶,絮叨道:“都?是我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的。”
盛言楚想插嘴劝,华宓君一说就停不下来,对着女儿?自言自语:“我的乖儿?可别怪娘,你哥哥他吃娘奶的日子不长,等你哥哥去了?别人家,娘就单单喂你一个?,好不好啊?”
怀中的婴儿?似懂了?,咧着粉嫩嫩的小?嘴无声地笑。
等两小?一大?睡下,盛言楚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才合上门?,李老大?人贴身丫鬟碧红迎面走了?过来。
“盛姑爷,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李老大?人找盛言楚相谈,有两件事,一是京城的调令已经下来了?,盛言楚该去陵州收尾,仲秋左右便要前往京城述职。
盛言楚说他已经有了?打算,朝中有人弹劾他的事他也已经知晓,这些人暗怀鬼胎,他自是要留心着。
李老大?人点点头?,见盛言楚胸中有丘壑,遂问起第二?件事。
“你一举有了?弄璋弄瓦两喜,你义父卫大?人可来信祝贺了??”
盛言楚点头?:“昨儿?就来了?,义母已经从京城动身,不日就会到宋城来看两个?孩子。”
李老大?人谢睨着盛言楚,哼道:“也就是说她来了?就要抱走宓姐儿?的孩子?”
“暂且不会。”盛言楚扯动嘴角,干巴巴道:“我已修书给义父,孩子还小?,离不开宓儿?,我想着等他大?些,再、再给义父。”
李老大?人不再去看盛言楚,半阖着老眼,含糊地问:“宓姐儿?初为人母,你让她亲手将孩子送出去,她肯定不舍…只这事没成亲前老夫和她都?应了?你,自是要守诺,可——”
说到这,李老大?人陡然睁开眼,定定发问:“可你义母去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她那孩子也才一岁多,养活起来自是费精力,如今又?要养宓姐儿?的儿?子,忙活的过来吗?”
盛言楚轻咳一声,支吾道:“这事我没问,义母也没在信中说,到底如何安置孩子,还得等义母来了?才知晓。”
李老大?人长哦了?一声,又?问卫敬对此事的看法,盛言楚摇头?说他义父在信中并没有说一定要现在就将孩子送进京城,大?抵和他想法差不多,先留在华宓君身边养一段时间。
李老大?人找盛言楚过来主要是探这件事的口风,见盛言楚坚持要将儿?子送出去,李老大?人暗暗叹口气,等盛言楚被官差喊走,李老大?人拄着拐杖往华宓君所?在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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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名?字早已备好无数个?,由两小?家伙自己抓阄,哥哥抓得是‘绥’,妹妹抓得是‘锦书’二?子。
卫家下一代的辈分是‘韫’,盛家则是‘初’,儿?子不管是叫卫韫绥还是盛初绥都?不错。
女儿?不从辈分,大?名?就定了?盛锦书。
按照民间习俗,洗三?之日时,盛言楚亲自买了?女儿?红回来,让女儿?印上一对小?脚印后,盛言楚找来铁锹开始埋酒。
绥哥儿?见自己不用踩泥巴,忽在华宓君怀里翻动起来,华宓君乐了?:“哟,敢情我家绥哥儿?也要在桂花树下埋女儿?红么??”
小?家伙平时安静的很,这会子既闹起来,盛言楚岂会不如他所?愿。
索性又?拎来一壶女儿?红,抱着小?家伙踩了?踩湿泥,大?约是见自己跟妹妹一样有了?脚印,绥哥儿?眯着眼满足极了?,继续拱进亲娘怀里呼呼大?睡。
可爱乖萌的模样勾得众多前来庆贺的宾客们哈哈大?笑,盛言楚颠了?颠怀中的女儿?,再看看在妻子怀中睡得七荤八素的儿?子,盛言楚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在他心中,人生最得意的事可不止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得添上家有喜事,两个?胖娃娃是上天送给他的恩赐,不管怎们看都?看不厌。
可惜,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盛言楚得回陵州主事,一一吻别孩子,盛言楚紧了?紧华宓君的手,再次说了?声辛苦。
华宓君还在坐蓐期,不能吹风,两小?孩太?小?,也不能总抱出来,因而来码头?送盛言楚的只有程春娘。
母子俩漫步在码头?上等着船到来,盛言楚将卫敬升官的事和程春娘说了?,又?道:“孩子的事还望娘别怪我,不管是姓卫还是姓盛,他在我盛家都?有一席之地。”
程春娘抹泪,家中最舍不得大?孙子的其实还有程春娘,只程春娘从不说出口,华宓君心里难过还能跟女儿?吐吐苦水,程春娘能找谁,找儿?子?这不是给儿?子添堵吗?
“娘省得。”程春娘吸吸鼻子,迎着海风柔和道:“左右日后你也是要去京城,两家在一块我能时常看看绥哥儿?,你义母是个?好的,想来不会烦咱们常去叨扰。”
盛言楚点头?,临上船前,盛言楚忽拽住程春娘的手,踌躇半晌才低声道:“娘,有一事儿?子想跟您说说。”
“你说。”程春娘另外一只手顺顺儿?子身上被风皱的衣裳。
“娘。”盛言楚抿了?抿唇,决绝道:“我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啥?”程春娘手僵了?下。
盛言楚匀平气息,认真脸:“宓儿?那日生产您也看到了?,生锦书时,她连哼得力气都?没了?…李婆子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地剪,这事我到现在还挥之不去…”
程春娘推搡一把盛言楚:“我让你别进来你非要进,怪谁?女人家临盆哪有不遭罪的——”
“娘!”盛言楚打断他娘,嗓子眼有些发干:“宓儿?年岁太?小?了?,她怀双胎本就不易,再怀,若又?是双胎呢?你可别说她下回不是双胎,这事谁也猜不到,若是双胎,她受得罪势必比这回还要大?。”
程春娘愣愣的:“我的儿?,你只管心疼你媳妇,难不成想让盛家断了?香火?你可别忘了?,你儿?子将来要姓卫。”
“大?不了?我让锦书招婿入赘。”
盛言楚打定主意不要二?胎,目光坚定:“娘,你就允了?儿?子这事吧。”
程春娘没点头?。
盛言楚窥着他娘的神色,就这样静静等着,船上的号角声急促地响起,盛言楚愣是不往船上走。
程春娘急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船,再不上去船就要开了?!”
盛言楚倔强的不动:“您不答应我就不走,跟您耗到底。”
“小?兔崽子!”程春娘气得骂人,手用劲地揪着盛言楚的胳膊,盛言楚痛得嗷呜叫。
挨不过盛言楚的厚脸皮和倔强,程春娘烦心的将人往船上推:“得得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依你。”
盛言楚咽了?口唾沫:“娘这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程春娘说不出来的敷衍。
盛言楚才不管,纵身一跃跳上已经离岸两尺的船鞘。
望着儿?子兴高采烈地挥手,程春娘撩起碎发往耳后挽,另一只手跟着挥了?挥。
招婿挺好,不招其实也没什么?不妥,她早已不是盛家妇,盛元德薄情寡义,她何必要替狗男人留儿?孙种?,只可惜朝廷不允许,以她的私心,她恨不得在和离当天改了?儿?子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