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轻轻迈了足,她迎着门外的光,步步朝刈楚走来。
当柔和的目光落到少年清俊的面上时,少女的语气有些讶然:“阿楚,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这孩子,不是饿了吗,怎么还守在这里。
“阿姐。”
看见她走出来,刈楚的目光闪烁了阵儿,旋即一顿:“阿姐,我来同你道歉了。”
道歉?
“道什么歉?”
疑惑之际,只见对方的面上微窘,眼中还略带自责。
“我不该睡在马圈里,惹得你生气了。”
这孩子低着头,沉着声音说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姜娆一下子笑出了声,看着他正正经经的神色,少女不禁伸出一根食指来,戳了戳他的小身板。
“夏蝉说你是块闷木头,我看呀,她说得还真没错,”
少年抿了抿唇,余光看着她那跟光洁纤细的手指,喉结忍不住上下动了动。
姜娆用手戳着他的身板儿,指尖漫不经心地在他的衣裳上画了个小圈儿,“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睡在马圈里,惹我生气?”
“我、我……”
刈楚瞧着那根落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指,视线往回缩了缩,脸上却浮现出一层奇异的色彩来。
“阿姐,你……你方才在说什么?”
他的目光晃了晃,引得她微微蹙了眉,却还是和缓地重复:“我问你,好好的为什么要睡在马圈里?”
话音刚落,只见少年的眸光兀地一闪,口中仍是支吾。
姜娆正了色:“你若不同我说清楚,我便真的生气了。”
言罢,她一下子将手抽走,假装就要甩袖离去。
“别,”刈楚慌了,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往前一捉,一瞬间,两指之间猛地袭来一阵凉意,余光所见之处,是少女莹白的手指。
“阿、阿姐。”
他的手一僵,旋即地连忙撒手,慌慌张张地将两手背于身后,咬了咬牙,“好,阿姐我说,但……”
“但是什么?”她也收回了手指,面上却是一片泰然,歪了头,声音缓和。
“阿姐,你、你不许笑我。”
“扑哧,”闻言,她一怔,眉眼又笑了开:“我怎么会笑你呢,你且说吧。”
“好,”少年点点头,声音却突然变小了,片刻后,才终于挤出来一句,“阿姐,我……我害怕。”
害怕?
姜娆看见,当面前这孩子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眸光明显地颤了颤,就是这种无助的眼神,让她的心骤然一紧。
这种无助,却又坚强的眼神。
一如那晚,她第一次见着他。月色之下,如狼少年满身伤痕,却有着最为坚毅的眼神。
心尖儿一颤,她已恍恍地抬了手,扶住了少年单薄的身子。
“阿楚,”声音温柔,“你说,你怕什么?”
他怕什么?
他怕黑。
他怕处在黑暗之中,怕无边的黑暗如潮水一般涌来,怕自己单薄的身形被潮水淹没、冲散。
冲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怕一个人睡在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
睡在马圈里,好歹还有大欢为伴。
“我怕……”
他最怕——
瞧着面前眸色轻缓的女子,他一下子稳下神来,片刻后,眸光一顿。
少女的面容素净,一双澄澈的眼柔和地瞧着他,她迎着日光,眸中染了些粼粼的金黄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既明艳,又不至于十分夺目。
看得他心神安宁。
看得他心旌荡漾。
“阿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刈楚攥紧了袖口,也不顾那衣服被他皱成一团,径直开口道,“阿姐,我现在不怕了。”
他的声音清朗又缓慢。
看着少女的澄澈的双眼,他突然缓缓笑了开,“阿姐,我不怕了。”
他不怕了。
他会慢慢战胜过去,战胜恐惧。
战胜那如潮水一般令他窒息的黑暗。
过往十五年里,他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这样的一道光。
明艳、澄澈,虽晃眼,却让他不忍移开眼,让他有了足够的勇气,于黑暗之中,负重前行。
她是他过往十五年里,生命中,唯一的光。
-
四月初三,春和景明
姜娆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衫子,站在桌案边,看着案前的刈楚和夏蝉。
两人正伏着首,趴在桌子上默写着一些字词。
莲足轻迈,她走到了夏蝉的身后,看着素纸上的那一串黑字,缓缓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