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少年竟欲一下子跳下床来,姜娆一惊,连忙上前扶正了他的身子,低低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刈楚不言,反手又将她的小臂握紧了,顺势将头靠在她的颈间:“你若是真的生气,我便把她们统统赶走,好不好,嗯?”
言罢,不等姜娆反应,他的脑袋轻轻在她颈间蹭了蹭,宛若一只猫儿。
惹得她再也绷不住故作严肃的脸,一下子笑出来。
这孩子,定是由猫化来的,否则又怎么会这般娇俏。
这般会撒娇,让人实在不能下狠心对他发起怒来。
姜娆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已经不生气了,你别这样抱着我,我……难受。”
刈楚这才心满意足地撒了手。
他清楚她的脾性,无论多大的事,只要稍稍一哄,她便立马心软下来。
也不知,他究竟是该夸一夸她的性子,还是……
想到这里,少年握紧了她的素手,心中悄然泛起一阵心疼来。还未出声,门突然又被人轻轻敲了敲,下一刻,一名黄衫子侍女已缓缓走了进来。
姜娆连忙甩开他的手,正襟危坐。
“睿荷公子。”那名侍女对着床边儿的刈楚欠了欠身,一板一眼地道,“二爷请公子去正殿一叙,说是有要紧事要与公子商量。”
“要紧事?”少年不由得轻嗤一声,“我与他之间,又有什么要紧事。”
对方一下子犯了难:“这回宫里头来人了,说是要见一见睿荷公子,如若公子不去,怕是会让二爷为难。”
宫里头?
“是皇宫里头来人了吗?”姜娆皱着眉头,追问道。
“是。”那人答。
没来由地,她的心一下子被提起了。得到对方答案后,姜娆连忙转过头望向正坐在床边的男人,正见他也微抿着薄唇,不知是在思索些什么。
“公子,”她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咱们去吗?”
“去。”轻悠悠一声,刈楚已缓缓站起了身子,薄唇仍抿。
姜娆清楚地看见,少年的指尖微微蜷了蜷,下一刻,她又走得离他更近了些,将他的胳膊稳稳扶住了。
“我扶着公子过去。”
“好。”他点了点头,刚准备迈开步子,身子却被身旁的少女轻轻拉了拉。他转过脸去,声音稳缓,“小竹,怎么了?”
“公子的眼布松了。”
她转到刈楚身后,踮起脚尖,将他眼前的黑布带紧了紧,这才又扶住了他的手,搀着少年一步步往前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极慢,原本她是想要叫轿子的,但不知为何刈楚竟然阻止住了她,只让她扶着自己,步步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他攥着她细嫩的手,力道极紧。
外面阳光正好,还略略有些夺目,刺得她晃了晃目光,不禁抬起手来遮挡额前的日光。
“怎么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男人步子一顿。
“没事儿,就是这太阳有些毒,晃得眼疼。”她想也不想地接道,对方低低地“哦”了一声,又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就这样沉默了良久,姜娆穿入一片花草丛时,身旁之人突然又淡淡出声了:“这里可是花园?”
她环顾了四周一圈:“是花园。”
男人又沉吟一声,方准备迈开步,却听闻一阵窸窣的言语声从花园后的小山处传来,听着声音,像是早上的阿桃。
让她不由得一下子敛了神色,拽住了他的胳膊:“快走。二爷还在正殿等着呢。”
男人似是笑了,却是不语,任由她拉扯着自己往前走。
眼见着离假山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欢声笑语也愈发清晰,姜娆更是加快了步子,欲快些拉扯这刈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女人越多,是非就越多。这一点,她在倚君阁内已领悟得透透彻彻。
就在与假山擦肩而过之际,一声娇俏的女声恰恰入了她的耳,听得姜娆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来。
对方嗤笑着,言语中尽是不屑——
“如若不是奉了二爷的意,谁愿意去照顾一个瞎子。他还以为咱们是真要照顾他,真是自作多情。”
“就是。虽说那男人长得是不错,但总归还是一个残废,哪能比得上咱们二爷。”
“要说同二爷相比,那瞎子怕是连二爷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起。亏得他身边竟然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真是作孽哪!”
“嘁,就她,还如花似玉?一副丫鬟打扮的样子,哪里比得上阿桃姐姐的国色天香……”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火朝天之际,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众人的话,她言语糯糯:“嘘,阿月姐姐,莫再说了——”
“怕什么,那瞎子天天窝在屋里,连门都不出一下,你还担心被他听去了不成。亦或是——你难不成还看上了那个残废,当真要去服侍他?”
“我、我……”
那人的结结巴巴又是引得众人一阵发笑:“不是吧,阿莲,你当真是要去服侍那个瞎子?我先前可是听人说起过,若是这男人哪,身子骨上旦有一处残废,不知其他地方还有什么看不见的缺陷。这小缺陷还无关要紧,如若有大缺陷呐……”
又一人笑:“不知婉儿姐姐说的是什么大缺陷?”
被唤作婉儿的女子顿了顿声,眉眼都笑在了一起:“你们说说,这男人最大的缺陷是什么?”
她这么一问,立马引起众人不小的骚动,一阵细碎的嬉笑声传来,顺着温热的风,就这么入了姜娆的耳。
“公子。”她惴惴不安地抬了头,望向少年蒙着眼布的脸,他微微垂着首,面上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
虽然刈楚并未有太多反应,但姜娆知道,这些话他一定听见了。
瞎子。
残废。
他搭在她手上的力道紧了紧,用力地攥着她细嫩的柔荑,却是默不作声地微迈了步子,一副不愿与她们再多理会的样子。
步子方迈,险险落了脚,一声明烈的笑声又陡然在空中化了开,引得这个男人的步子稍稍绊了绊。
“啧啧,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隐疾呢。如若是他不举,阿莲,你还愿心甘情愿地服侍他?”
不举,隐疾。
刺耳的笑声如沸水般在姜娆的耳中轰然炸响,她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拉回刈楚的袖子,还未吱声,对方已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小竹,走吧。”
他淡淡一声,单薄的身形却微不可查地晃了晃。闷热的风轻轻拂过他宽大的衣摆,吹得她心头闷热,言语有口难开。
“谢云辞同我说了,你这眼疾是一时的,过些日子……”她的眼中已有了涩意,“过些日子会好的。”
“你不信?”见着男人默不作声,姜娆又扬了扬声,拉扯着他的云袖停了下来。
刈楚步子一顿。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