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盼我回宫,多少人想刺杀我于宫外,多少人想推我上位,多少人想把我当枪使,多少人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些,你当我真是一点也不知吗?”
“你——”
谢云辞的情绪也逐渐激动起来,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姜娆终于看不下去,立马上前将刈楚的四轮车推开,温声细语:“公子莫要动怒,对身体不好。”
本是劝架,谁知少年却将面色一沉:“你在帮着他说话?”
“我……”她一怔,少年又追问,“若我与他吵架,与他真的打起来了,你会向着谁?”
姜娆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思绪不由得滞了滞,片刻,又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紧紧地盯向自己。
她抬头,对上谢云辞的眼,却是对着刈楚应声:“公子身体不便,我自然会向着公子。”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少年的拳头握了握,他沉默了阵,突然一笑:“也罢,你原本就喜欢向着他。”
“只是——”猛地,他话锋一转,“谢云辞,我警告你,别拿我母亲来压我,也别拿那些虚情假意来绑架我的姻缘!”
“我刈楚想喜欢谁,想娶谁是我自己的事,由不得外人左右,也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可是您现在已不是刈楚,而是大魏的十五殿下,宋睿荷!”
刈楚说完,就直接推着四轮车,欲离开正殿。
谢云辞慌忙追上前去,朝着他的背影,低吼一声。
只见少年的素白的身形微微一僵,“正是我现在身为宋睿荷,过去刈楚没有保护好的人,可以由宋睿荷来保护。刈楚不能爱上的人……”
他的声音一顿,声音没来由地开始发涩起来,“现在,由宋睿荷去喜欢。”
刈楚的话语格外轻柔,如敲冰戛玉般,就这样轻轻飘入了姜娆的耳。她握着帕子的手一松,下一刻杏花红绢已施施然落了地,摊在脚边,逶迤了一地春色。
“帕子。”身旁的男人上前去,拾起她的手绢,又轻轻递过来。
“谢二爷。”她忙不迭地接过了帕子,福低了如柳枝般的腰身,“二爷,如今天色已晚,睿荷公子需要休息了,我们需要现在回碧轩阁,就先行告退了。”
“好。”见她这般,男人只好轻轻应了一声。他只身立于少女身侧,却又适当地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清朗的声音中也泛上一层若有若无地失落来。
谢云辞撒了手,眸光舒缓,突然轻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少女款款上前,欲推着四轮车上的少年离开正殿。
一个是他的使命所托,一个是他的心之所向。
“别动我。”
姜娆一愣,垂下眼看着不知为何突然闹了脾气的刈楚,一时间懵在了原地。
方才她准备推他离开时,缺见少年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旋即兀自抬了手,冷哼一声,出了正殿。
看来谢云辞先前说的,他眼盲后脾气不好是真的。
接下来在回碧轩阁的路上,刈楚都没有同她说一句话,也不准她靠近他一步,自己摆弄着车轮,静默地前行者。
姜娆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低唤一声“向右”、“左转”、“前面有人,停一下”。
对于她的话,少年嘴上虽未有反应,但依旧是能听进去的。刈楚发现,自从他患了眼疾后,自己其他的感官都变得尤为敏锐,尤其是听觉,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声音,都能被他清晰地捉了去。
就这样,一路上磕磕绊绊,他们二人终于行至花园。其中,他险些从四轮车上摔下来,每当姜娆上前去扶他时,都会被他无情地挥了开。
也不知他在闹什么脾气。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余光瞟到了花园小山处,到嘴边的话语突然一转:“公子,左拐。”
避开这处是非之地。
姜娆瞧着,男子的右手加大了转动车轮的力度,没过一会儿,便按照她的话向左转去。
因是拐了一大圈,当二人来到碧轩阁门前时,夜已深深。她上前去将门轻轻推开,指引着刈楚进了屋,在他从四轮车上站起的那一刹那又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想把他扶入阁中。
似是预料到了什么,男人转了转身,恰巧避开了她的双手,只身扶着墙,往阁内走去。
“公子小心,”上了前,她欲再次抓住刈楚的手,却只截到了一抹素白色的衣袖,“公子,奴婢扶着您。”
“不用。”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清冷,亦有些疏离。
她看着刈楚艰难地坐回了床边,又一扬声:“公子是要休息了吗,奴婢来给您读书。”
“不用,”他侧身躺下了,“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姜娆执着书卷的手一顿,“好。”
将兵书放到了案上,她不安地回瞟了一眼侧卧在床上的少年,只见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了。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依着他的话,缓缓退到门边。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听到室内传来的男人湿漉漉的声音,带着几分犹豫,蔓延到了她的耳边。
“小竹,你会离开我吗?”
她扶着门边儿的手颤了颤,低声应:“不会。”
屋内的人得到她的答案后,似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又是一阵静默。
姜娆等了许久,一直等不到那人的回应,便微微垂下了眼睑,欲走出碧轩阁。
在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屋内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动声,她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少年慌慌张张地下了床,赤着足,朝她跑来。
“公……”
她还未来得及出声,那少年已循声跑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地将双臂一揽。
姜娆还在懵着,只觉被人猛地拉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之中,那人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颈窝,只一瞬,她便闻到了他身上干净清澈的香气。
衣香阵阵,氤氲满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