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双臂被他勒得发酸,才回过头,轻柔一句:“公子,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先前还神色淡漠的男子如今却一下子支吾起来,“我……”
片刻,他终于低声挤出一句话:“小竹,我不该对你生气,你……你莫要离开我。”
他也不知道怎的,从正殿回碧轩阁的路上,自己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她与谢云辞的种种交集——她福身,轻柔地唤谢云辞“二爷”、她坐在谢云辞身侧,温声道着“我愿嫁于您”、他们二人唇枪舌战之际,她为谢云辞说的那句“公子莫要动怒,对身体不好。”
他知他身体不好,知外人只当他是瞎子、残废,花园内众人的话也如针扎一般落入了他的耳中。但这一切,他都不曾在意。
他不在意旁人的想法,不在意旁人的指手画脚、评头论足,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她。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怒从中来,刈楚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的那么大的怒气,只是觉得,这种怒气不是由他可控的,在她为谢云辞说话的那一刹那达到了巅峰。
他嫉妒。
他开始疯狂地嫉妒谢云辞,这种嫉妒让他逐渐迷失了心智。
他怕,他怕她先前所说的言不由衷只是哄骗他而已,他怕她想要嫁的不是权贵,而是那个谢云辞。
谢、云、辞。
一时间,他握紧了她的双臂,钳得她不禁吃痛地叫了一声。也是这一下,才叫他回过神来。
“弄疼你了?”他慌张地垂下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同你置气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而已。
话到嘴边,突然又被他咽了下去。姜娆转过头,定睛瞧着身前的少年,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没事。”
目光落到他的一双赤脚之上,她无奈笑了:“公子怎么这么慌张地跑过来,竟连鞋子都忘了穿。”
言罢,她牵引着少年又重新回到屋内,刈楚只觉得自己的袖子被她拉扯着,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床边。
少女弯下腰,将他的鞋子摆正了:“公子,奴婢去给您打点水来。”
“不必。”
不等他阻止,少女已拿过一旁的小金盆,不一阵儿,又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谁知,她方走进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他的一句询问:“小竹,灯还燃着吗?”
姜娆将水盆放到他脚边:“还燃着。”
刈楚这才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她帮他把一切都收拾好时,已至深夜,少女看着平躺在床上的男子,将白纱床帐缓缓放了下来,又准备退到另一边去,去拿案上的书卷。
“夜深了,你不必读了。”
“好。”她探向桌案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须臾,又准备退出阁中。
却又听床上的男子缓缓道:“小竹,你来。”
步子一顿,她转过身,望着已从榻上坐起来的男人,轻声问:“公子,何事?”
“我……”刈楚沉吟了阵儿,终于开口,“灯燃了几盏?”
“两盏。”
“那,”他又低低出声,“帮我把剩下几盏灯都燃上,可以吗?”
姜娆一怔,虽不知道他为何要她把灯全燃起,却还是照着他说的去做了。
点完灯盏后,她又走回了床边,少年已徐徐坐起了身子,撩开了如薄翼一般的床纱。
她不懂,不懂为何刈楚要她把所有的灯盏全部点燃,亦是不懂,为何在白日,他依旧要她点明灯盏。
心中想着,她的面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刚准备出声询问,却看少年的神色一顿,须臾反问:“小竹,这屋子里面,亮敞吗?”
“亮。”她如实答。
刈楚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便往右挪了挪身子,在榻上空出一席之地来,用左手拍了拍那处地方,示意她坐过来。
姜娆一愣,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他身侧。
只听少年声音缓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是在疑惑,我一个瞎子,为何要点这么多盏灯,是吗?”
这样一句话,让她的心骤然一疼:“公子,你只是一时患了眼疾,您的眼睛会好的。”
刈楚笑:“和我说话,你大可不必称我为公子,叫我阿楚就好。”
姜娆的心咯噔一跳,生怕他会认出自己来,便故意询问:“阿楚?为何要唤公子阿楚,这是您的乳名吗?”
他唇边的弧度半分不减:“嗯,算是吧。”
刈楚答完后,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她转过头,看着身侧的少年,突然想起今早在花园里遇见的事来了。
她以为他还在为此不开心,便宽慰道:“公子,再过几日,顾大夫便又来碧轩阁了,他说了,只要不出意外,下次他来时,便是您眼疾好之日。”
“叫阿楚。”
啊哈?
他又重复了一声,“叫阿楚。”
“阿、阿楚……”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嘴角噙着细微的笑意,双臂却往前一揽,再次准确无误地把她拢在怀中。
“公——阿楚,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一惊,连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身子,却不料,少年突然低低一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微怔之际,男人却突然抱着她躺下。
“阿、阿楚你——”
姜娆刚低呼出声,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嘘”,那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温热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天色晚了,快睡觉。”
姜娆:?
静候数刻后,她听到了他逐渐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不会再有过多的动作之后,半吊着的一颗心这才将放了下来。
“阿楚?”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嗯?”
“你压到我胳膊了。”
“嘘。”
“唔…你压得我胳膊好疼。”
男人略略有些不满地侧了侧身,又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抱着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