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刈楚一愣,下一刻,他突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面上满是泪痕的美人儿,他敛去了眼中的神色,混沌的眸光又在一瞬间,复而清明。
“无趣。”他终于撒了手,冰冷地挤出两个字来。
姜娆往后险险地退了一步,脚上的铃铛又发出清脆的声响。
刚定下了神,却见眼前的男人突然弯下身子,拾起了她方才掉在地上的素帕。就在姜娆以为他会将帕子还给她之际,刈楚突然挥了笔,在帕子上题出一行小字来。
一旁靠在墙边的宋景兰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往刈楚的笔下往来。
只是他的诗还未题完,帘外突然有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刈楚拧了眉,停笔侧耳,只闻有人在外悄悄道:
“九公子、十五公子,老爷的病情又加重了,还望二位公子速速回府。”
九公子即为九殿下,十五公子即为十五殿下,而那人口中的“老爷”,自然就是如今的陛下。
言下之意便是,圣上龙体抱恙,还望二位殿下速速回宫。
连枝听不懂对方言语中的含义,姜娆却是能听懂的,闻言,她不由得大吃一惊。
先前她曾在尹府见过当今圣上一面,怎的没过多久,对方就已经病到如此地步,竟要连夜宣刈楚回宫?
虽是惊讶,但她的面上却未流露出过多的表情来,径直抬了袖抚干净了面上的泪痕,对方也已经整理好衣衫准备动身。
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姜娆偏过头去,却见刈楚紧锁着眉心,匆匆往殿门外走去。
目不斜视。
他一定在这一年多来经历了很多事吧,姜娆心想,要不然他的眼中,怎会突然出现人情的变通与世事的冰凉?
当刈楚与宋景兰来到倚君阁外时,小厮早已将马车安排妥当。一个黄衫子少年径直来到刈楚身前,引着他上了轿后,又准备扭过头翻身上马。
却在一瞬,马车之中,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万年。”
“哎,”那黄衫子小厮连忙应了声,“殿下,何事?”
刈楚撩开了马车的帘子,从袖中探出一只帕子来。万年一愣,下一刻将那帕子用两手接了去,一阵淡淡的脂粉香便随着那只帕子飘了过来。
“烧了吧。”淡淡一声,那人又阖上了帘子。
万年一愣,连忙“哎”了一声,将那帕子胡乱地塞回了怀中,一手执着缰绳,翻身上马。
一骑红尘,翻翻滚滚。
倚君阁内,女子将衣衫整理好,如同那发髻,理得一丝不苟。
下了殿,正又一抹明白的月光照了过来,姜娆步步下了台阶,脚上的铃铛于廊中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驶入了宫内,不消片刻,又有两道身影回到了车中。不过一瞬,两辆马车便分道扬镳,各自往各自的府中飞驰而去。
所幸,陛下无碍。
车内的刈楚长舒了一口气,将头轻轻靠在车壁上,任由马车颠簸。
不过一阵儿,马车便停在了东宜王府的门口,刈楚甩袖下马,步步来到了荷花殿内,叫万年去烧水,准备洗个热水澡。
他也是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回府了。
指尖拂过荷花殿的每一寸,上面仿佛还有某人的温存,他轻叹一声,终于将食指收了回来,灯下细看,指上空余一层薄薄的灰。
他笑,明日定要好好罚罚万年,说是让他在自己回府之前将殿内好好打扫一遍,又偷懒。
且说这边,万年方舀了水,弯腰之际,怀中突然掉落出一个姑娘的丝帕。他一手将那帕子捡起来,才发觉着帕子上面竟有两行小字,看那字迹,应是自家主子的。
多好的帕子,为何要烧了呢?
万年不解,却只能奉了主子的命,来到烛台边,将帕子覆了上去。
那丝绢一下子便被火舌点燃,淡淡的墨香混杂着脂粉气,在空中弥漫开,又在一瞬间消散。
万年是个不识字的,不知道那帕子上究竟写了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家主子刚从倚君阁里出来,怀中又多了块帕子。那想必是在姑娘的帕子上,题了几句情话吧。
月色下,火光明灭。
那行诗,也随着帕子一同消失在空气中。
如若万年识字,只需一低头,便可以看到那帕子上写道:
桂阳秋水长沙县,楚竹离声为君变。
青山隐隐孤舟微,白鹤双飞忽相见。
楚竹离声为君变,白鹤双飞忽相见。
又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