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儿蹙紧了眉心,金豆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着。她似是怀了满腹的委屈,全在这一刻尽数发泄。
面前的男人终于慌了神,双手在她脸上胡乱抹着,一边抹,一边止不住地叹道:“不哭了,不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应你,好不好?”
姜娆几度抽噎:“殿下、殿下不许指责民女。”
“好。”他怎么忍心指责她。
“殿下也不许朝民女发凶,不能平白捏民女的手腕。”
“好,不捏。”他错了还不行吗?
“殿下取消了小蝉与孟老爷的这桩婚事。”
“好……”
哎?刈楚突然回过神来,刚想把话撤走,却又看到女子那一双泪眼盈盈的双目,一瞬间,不争气地点了点头:“好,我去同子培说。不过……”
“不过什么?”姜娆抬眼,望向他。
男子叹息:“我最多只能劝劝子培,如若他意已决,我怕是无权干涉他的心意。”
姜娆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
瞧着她面上委屈极了的表情,刈楚又扬了扬声:“不过,我尽力,尽力让子培打消了娶夏蝉的念头。”
她这才点点头。
见她也不再哭了,刈楚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半步,静静凝视着她。
她被对方盯得浑身不自在,又念着夏蝉还在门外吹着冷风,便一心只想着离开这里,朝男子福了一福。
声音柔软:“民女多谢殿下,殿下大恩大德,民女永生难忘。”
不过她还有事,得先离开荷花殿了。
刈楚也看出了她的去意,垂了垂眼,望着她紧攥着袖子的手,突然又发声:“姜娆。”
她就是个妖精。
男人的眸色动了动,又不着痕迹地掩了去:“我还是很好奇,你当初,为何要只身一人离开荷花殿。”
是他待她不好吗?
他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珍贵、所有的赤诚都给了她。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挖出来给她。
闻声,女子离去的步子明显一顿,她只觉得心头有万千情绪,却无法明说。
话有口而情难开。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我不过区区一个妓子,胆敢肖想一直留在荷花殿……”
“谁这么和你说的?”刈楚的心头突然一紧,又逼近。
让她又生了一丝压迫感:“什么?说、说什么?”
“妓子,”他一拧眉,“这些话,都是谁同你说的?”
姜娆一愣,“谢云辞”这三个字在嘴边打了个圈儿,还是没有被她说出来。
她知道的,即使是谢云辞不同她讲那些话,她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敢妄想刈楚会给她些什么。
他以后,会有更多的见识,也会有更多的抱负。倚君阁对他来说,将永远是个污点,一个会被他想尽千方百计去抹去的污点。
而她姜娆,也会成为那污点的其中之一。
她就这样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刈楚站在一旁,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又叹了一口气来:“姜娆,你完全不必多想的。你先前,是多么不卑不亢的一个女子,如今怎么又成这样了呢?”
变得如此畏头畏尾、战战兢兢。
她仍是背对着他,没有吭声。
不知何时,她的身份已变成了她的一道无法打开的心结,亦成了她与他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天堑。
他不在意,他可以不在意,可她,又如何去装着不甚在意?
“殿下,您如今已贵为十五皇子,您以后,也会遇见诸多女子,也会有诸多动情的时候。”
譬如,他对尹沉璧,再譬如,他对“小竹”。
那个被唤作小竹的女子,曾在他眼盲的时候陪他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时光,而他,也是在不知晓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对她动过心,不是吗?
谢云辞说的没错,一旦男人有了权势,就往往不再贪图眼下的苟且,他会有额外的、更多的追求。
比如金钱,比如名利,再比如……女人。
姜娆是第一个给过他温暖的人,但绝对不会是唯一一个,这一点,她看得很明白。
更何况,她已经重新活了一辈子,这条命是老天爷额外施舍给她的,她又如何敢去再奢求其他东西,如何去妄想他身旁的王妃之位?
莫说正妃,就连做侧妃,她都是想也不敢想。
她与他之间,不光有身份,还有年龄的阻隔。虽说如今他们年纪相仿,可她却重生在了死去那一刻的三年之前,重生在了小楚国踏破京城的三年之前。
她比他,心理上总归要大上三岁的。
于是她又叹出声来:“殿下,您应该知道,从前在倚君阁,我便把您当孩子看待,如今……”
姜娆适时地住了声,因为她又看到了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刈楚没有说话,看她已整理好了面容,一会儿说着“殿下您以后会有很多女子”,一会儿又道“我拿殿下只当孩子看待”。他的眉峰不禁皱起来,声音中已有了不耐:
“所以说,你还是不愿留下来,是吗?”
“我……”她的声音慌了慌,终于点了点头,“是。”
她如何留下来?
他要她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来?
就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地留在荷花殿,看着他花前月下、妻妾成群,与旁的女人眉来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