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无需讲的很明白,该听得懂的,总是可以听得懂。
云青崖知道,傅雪客懂他的意思,但正因为听得懂,所以傅雪客很生气。
傅雪客冷冷道:“你究竟是怕我为难了我自己,还是觉得伤了你的自尊心?若是前者,我已经说过,用不着你操心,我好得很。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做戏,我也演的很开心。若是后者——这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倘或真如你所言,你想要补偿我,让我开心,那你就陪着我演戏。等到哪一天,我心里彻底的通畅了,自然就会离开,你我各得逍遥。若你不愿意,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反正和离的玉简,昨日已经刻好了,你我原本是如何打算的,照旧便是了。难不成,你们这宗门,还是个什么好地方,能够叫我赖着舍不得走吗?”
傅雪客这样的话说出口,可以说是异常刻薄了。
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从前的傅雪客,不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虽然不至于样样都顾及着别人的想法,但至少,他会尽可能的去顾全别人的脸面。——留着脸,来日别人未必会承情,可若是不留脸,那便是一点情分也没有了。
人在这世上活着,终究还是要留一线。不然,谁又能够晓得,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业报呢?
作为灵修,傅雪客一贯是谨言慎行的。但现在,他不想了。
至少,对着云青崖,他不想了。
一是因为两人都已经重生了一世,不论是情是仇,全都知根知底,傅雪客对云青崖心有芥蒂,云青崖也很清楚这一点,既然如此,便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了。
其二么,则是因为……不是傅雪客看不起云青崖,而是他真的觉得,如果他对着云青崖阴阳怪气,那其中的弯弯绕绕,云青崖未必能够听得懂。
还不如索性直白一点。
话虽然说得狠,但却不用绕圈子,节约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
一番话说完,两人沉默了许久。
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云青崖在沉默,傅雪客只是在等待。
云青崖虽然对着傅雪客时常犯傻,但现在,他想,他还是听懂雪客的话了。
于是,心里面便不住的开始阵阵钝痛。
云青崖对傅雪客说:“你放心。”
“但凡是你喜欢的,想要的,不论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让你如愿。”
“只要你可以开心。”
云青崖很难过,特别特别的难过,那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疼,但却不是剧痛,它就像是一种毒,慢慢儿的蔓延,将心脏完全包裹住,无时无刻,如影随形。
世事兜兜转转,总是一个圈儿。
云青崖从前想着,只要雪客能在他的身边多留下一些时日,无论如何他也愿意。
如今,云青崖如愿了,他很开心,却又忍不住的委屈。
天一宗亏待傅雪客良多,最后甚至害他殒命,今生虽不至于发展到最后那样的地步,但就像是傅雪客所说的,他的师尊闭了死关,又无宗门可以依靠,傅雪客孤身一人,他在天一宗的眼中,就是好欺负。
从前,云青崖从来没有留意过天一宗施加给傅雪客的压力,而现在,他知道了。前生云青崖不曾维护过傅雪客,这辈子,合该让他来补偿。
天理循环,该来的,早晚都会来,云青崖愿意护着傅雪客,他愿意永永远远的护着傅雪客,但傅雪客不愿意。
傅雪客知道云青崖的愧疚和亏欠,送上门的人,为什么不用呢?
他才是那个占理的人!
天一宗的人心都偏,傅雪客和他们永远也讲不了理,所以他也不想再与他们去纠缠,有什么麻烦事,自然全都应该由云青崖扛着。
——毕竟,事态发展至此,云青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云青崖临出门前,转身对傅雪客说:“雪客,你终究还是个君子。”
傅雪客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是么。”
云青崖很肯定的点头:“是。”
即使傅雪客厌恨他至此,到底也不曾有阴谋算计。哪怕是利用,也是一五一十的说个清楚明白,愿或不愿,选择权,始终都在云青崖自己的手中。
姜太公的饵,愿者上钩。
傅雪客说:“你也不要将我想的太好。原本,我也没有打算,与你如此坦诚。”
“你前生,若是当真忍辱负重的骗了我七年,我今世,又何尝不能逢场作戏的哄哄你呢?”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感慨道:“假意对虚情,何其般配。谁曾想,偏偏到了这一会儿,你又要来和我表衷心。云青崖,你这个人,还真是……毒得很。”
云青崖无言,一会儿方道:“所以,你还是对我心软了。”
傅雪客:“……”
傅雪客道:“假意对虚情,既然你终究对我存着几分真心,我便不好作态骗你了,免得将来,又要结下什么因果。”
云青崖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只是……
云青崖道:“如若可以,我倒是宁可,你做戏骗骗我。”
云青崖可以很蠢的,只要傅雪客愿意稍微的骗一骗他,他肯定就欢天喜地的相信了。
刀口舐蜜,即使终将被割得鲜血淋漓,但是至少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尝到的滋味,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