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偲立着?不动?,迟迟未应。
小乔便叫春娘先将夏姑带下去?换衣洗面。跟前只剩贾偲一人,问道:“贾将军何以不领我的话?”
贾偲忙道:“女君勿怪。非贾偲抗命不遵。而?是君侯命我以守女主为?唯一要务。末将若为?追一个羌人离了?女君之侧,万一女君有所失,末将万死?不辞。何况……”
他迟疑了?下。
“羌女孤身一人,从阳曲到此?,虽也不过百余里地,但?终究可疑。且那些话,也都是她的一面之词。万一有诈,我怕我若离去?,于女君不利。”
小乔微微一笑,点头:“贾将军所虑,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不知贾将军是否留意到了?夏姑的双足。她数日前走?的时候,脚上?是有鞋的。方才回来,蓬头垢发,浑身脏污,一只脚还是光着?的,脚上?布满了?划痕血泡,大脚趾的指甲整个掀掉。可见路上?确实经历过一番艰难行走?。我方才也留意了?她的神色。她的神色焦虑,看起?来并?非作假,目光也无闪避之意,看不出有被?人胁迫的迹象。是以我宁信其有。”
贾偲啊了?一声:“原来如此?!女君心细,末将倒没留意这些。若这羌女确是侥幸逃脱得以回来报讯,那个少年不过也只是一个羌族长的孙子而?已,金贵远不比女君。末将派手下去?追,将人救回,如何?”
小乔摇头:“他的金贵之处,远胜过你所想,我不方便多说。不管羌女所言是真是假,你务必亲自过去?走?一趟。倘若是真,不惜代价,将他夺回!”
说到最后“不惜代价,将他夺回”,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贾偲一怔。
“贾将军有所不知。此?事关?系重大。我本想派人传信给君侯,由他亲自处置。但?雕莫知道夏姑逃脱,必会加速离开,一来一去?,我怕误事。我听说贾将军从前在虎贲营中不但?武艺过人,且以长于追踪而?闻名,这才想请将军亲自去?追。盼贾将军能顺利将那少年救回!日后禀了?君侯,必记贾将军一功!”
如此?美丽女君,对自己寄了?如此?厚望,贾偲对上?小乔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腔内一阵热血,道:“女君尽管放心!我拼死?效命!我带一百人上?路,四百士兵留守,交待我的副手。女君无事莫外?出,等末将的消息!“
小乔含笑道:“贾将军放心去?,我在此?等着?好消息!”
贾偲浑身热血沸腾,当即领命。退下后唤了?副手来,将护卫之责交待完毕,再知照四城守军,立时带了?羌女夏姑,往上?郡方向追赶而?去?。
……
两天前的清早,发现夏姑逃脱,雕莫立刻派人回头追找,无果,决定改走?小道,以尽快将爰带去?上?郡。
昨夜一行人走?到半夜,才胡乱寻了?个地方落脚,不过稍打了?个盹,便继续上?路,一直行至今日傍晚,未免人饥马疲。
以雕莫之坚忍,这点行路之难,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与他同行的冯招帐下的破虏将军陈瑞,却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了?。
雕莫也知道些陈瑞的事。乃是从前并?州刺史陈翔的儿子,人称玉面罗刹。去?年陈翔失了?并?州,听闻南下投河东曹瑾,到了?今年,借兵重返并?州,却被?魏劭阻于上?党。
是役陈翔再次败北,彻底失去?了?反攻可能。不久后抑郁病死?。陈瑞带了?一支不足千人的残余人马,前去?投奔凉州冯招。
凉州毗邻并?州,从前冯招陈翔时有摩擦。如今陈瑞来投,称与魏劭不共戴天。冯招便也纳了?,却不过封他一个杂号的破虏将军名号。陈瑞抑郁不得志,加上?此?前在魏劭手上?折辱过甚,心中郁结难解,脾性未免变得更加古怪。这几天被?雕莫逼着?辛苦赶路,此?刻又饥肠辘辘,想起?从前在并?州当公子时候的风流快活,更是一肚子的火气,边走?边骂咧着?,忽然停下了?马,回头对着?雕莫怒道:“你为?何定要护着?这个小羊崽子?照我说,一刀杀了?,使人把人头丢到那糟老头跟前,以魏劭之名,加以胁迫,糟老头自然出兵!何必如此?辛苦赶路?”
雕莫冷冷道:“将军此?话差了?。你当老族长如此?轻易上?当?况且,当初冯招应许过我,一应事情,我皆可自己做主,如此?我才答应协同作战。莫非将军之位,还在冯招之上??”
陈瑞被?他这一番话给噎住,气的一张雪白面皮泛红。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时奈何不了?他,也只得暂时忍下。又往前行了?十?余里地,见到田间有间破庙,便说进去?过夜。
雕莫还想继续前行。却见陈瑞已经下马往里去?了?,迟疑了?下,心想夏姑即便回去?传讯了?,魏劭的夫人未必就?会派人来追。即便追了?,自己一行人日夜赶路,已经出了?晋阳颇远,走?的又是小道,料想也难追上?。不过是歇一晚上?罢了?。若自己再坚持赶路,这个陈瑞胡搅蛮缠,性子阴晴不定,从前在并?州就?是有名难缠,这会儿他手下也带了?几个人,若真翻脸,未免生事。
思忖过后,便忍下气,示意手下下马,在此?过上?一夜。
陈瑞当夜睡于草堆之上?,起?初疲累,呼呼大睡,睡到半夜醒来,旧事涌上?心头,再也睡不着?了?。一会儿想着?当日自己大难不死?侥幸活了?下来,想必上?天也是垂怜,倘若哪日大仇得报,杀魏劭,夺乔女,该当如何快慰,到时如何如何,眼前仿佛浮现出乔女的那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想的正痛快,忽又记起?自己如今已非完整之身,便是得了?乔女,也是有心无力。
世上?最大痛苦,莫过于此?了?。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如此?活于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可言?
一阵悲苦涌上?心头,陈瑞更是难眠。翻来覆去?之时,忽然计策涌上?心头。
冯招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便似打叫花子似的用个杂号头衔来打发自己。既然如此?,何不趁这个机会将羌人少年掳走?,落到自己手里之后,威胁卑禾出兵,到时候领着?羌军去?打魏劭,管他是死?是活,拼个鱼死?网破,总比这样不男不女忍辱偷生来的痛快。
陈瑞主意打定,偷偷睁眼,窥了?下近旁。见羌人少年被?捆着?手脚,躺在里头角落,雕莫的几个手下躺卧在地上?,鼾声大作,雕莫靠坐于门口,并?未睡去?,似在瞭夜,一时寻不到契机,苦思冥想,想出一个主意,正准备假借解手出去?,悄悄绕到破庙之后放火,趁乱劫走?羌人少年,忽似乎听到破庙外?似乎传来脚步靠近的声音,急忙爬了?起?来。
坐于门口的雕莫也立刻觉察,迅速从地上?翻身而?起?,高声惊醒里头正在睡觉的手下。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匆忙取兵器,涌了?出去?。听到一阵整齐脚步声,原本漆黑的破庙之外?,骤然火把通明,火光之中,只见破庙门外?满是士兵,贾偲一马当先,拔刀指着?雕莫道:“你便是雕莫?速将羌人少年交出,否则格杀勿论!”
雕莫暗暗吃惊,立刻猜到这个军官应为?魏劭夫人所派。没想到竟然真的叫对方给追了?上?来。迅速看了?下,见对方人数上?百,自己合上?陈瑞,也总共不到二?十?人。相差实在悬殊。
只是若就?这样将人交了?出去?,实非他的作风。
既领了?头领之位,便一心只想为?苦难族人谋求自由,己身本就?无惧生死?。拔出了?腰刀,一语不发,与紧紧跟上?的姜猛等人并?立于庙门之外?,冷冷道:“要夺人,可以,从我尸身上?过!”
贾偲一愣,随即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本也不想以多压少。只是我奉女君之命,前来接回那个羌人少年!你莫忘了?,你自己可是亲口应许过女君,要将他安然送回去?的。你既食言在先,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雕莫道:“魏劭的那位夫人倒是难得一见的柔善之人。可惜你们剩下汉人,无不狡诈贪婪,我固然食言,却自问无愧!你要打便打,我岂会怕你?”
贾偲挥了?挥手,士兵立刻合围而?上?。
贾偲这边虽然人数占多,但?雕莫和他此?番带出来的十?几个手下却都是硬手,又不惧生死?,奋力拼杀,一时也难以制服。
庙外?混战在了?一起?,刀剑相交声中,陈瑞大声命令手下冲出去?加入合战,自己却慢慢地后退,等退到庙里,抬脚踹开后头已经腐朽的一扇窗户,捉起?被?捆了?手脚的爰,带着?从窗户里翻滚出去?。见他奋力挣扎,一刀背将他敲晕,背了?偷偷溜到马匹近旁,将爰丢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绕到了?庙后,夹紧马腹,趁着?夜色掩护,顺利逃脱。
陈瑞一口气狂奔出了?几十?里地,估计身后是追不上?来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见身下马匹跑的口吐白沫,便停下稍作歇息。
他趁乱浑水摸鱼,不但?逃脱,顺手还带走?了?这个重要的羌人少年,心里的得意自不用说。等自己也缓回来气,见天渐渐地亮了?起?来,正要赶往湟水卑禾的领地,忽然又停了?下来,想起?之前在破庙口听到的话。
他一直以为?,乔女此?刻应在幽州。
幽州是魏劭本家,他虽恨魏劭,却也从未肖想过要去?幽州的地界,弄出点什么事出来。
却没有想到,魏劭竟然将娇妻也带到了?晋阳。
乔女在晋阳,而?此?刻,魏劭必在西河郡。
陈瑞出神了?片刻,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绝妙的念头。
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偷偷潜回晋阳,以手头的羌人少年为?饵,将乔女搞到手?
只要乔女落到自己的手上?,拿她来胁魏劭,岂不是比羌胡兵要管用的多,也更解恨?
陈瑞眼前再次浮现出乔女的动?人模样。想到她可能落到自己的手上?,虽已非齐整身子,下头剩下的那半截原本熟睡不起?的鸟身,便似突然被?唤醒了?,竟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震,男子气概仿佛瞬间又盈满了?全?身。再不犹豫了?,立刻调转马头,朝着?晋阳方向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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