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烟无声地自柴俊手中滑落,他却无丝毫察觉。
“比起你来,我不过是胜在了运气。当?初,在她最苦最难的时候,我收留了她,这些年来的升迁,她也以为是我刻意的扶持。就为了这,她放弃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身边。可是,她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柴俊,陈瑁辉很自私,有些话,若不是到今天,打死我也?不会说:她早已经不爱我了。只不过,如你所说,我用我的?病,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利。”
“她爱你!”大少垂下头,“你有的?,我永远也?无法给她,譬如健康、洒脱、乐观。她见到你时,快活得整个人都快飞了起来,哪怕只是你的?一个电话,也?可以让她握着手机独自笑上好一阵子。可她宁愿自己苦得死去活来也不愿伤害我,所以,她留在我身边,咬碎了牙对我说爱我,说生生世世跟着我,甚至,怕我消极应对手术,还骗我说有了身孕……。”
想起当?时她说的话,大少在心里?骂开,骗子?,叶萱!你这个骗子?!他骂得脸上又有泪又有笑,骂得嘴里又苦又甜。
“你爱她,也?是爱得死心塌地,即便她真的?有了我的?骨血,你也?不会介意的,对吗?”这是句问话,大少却问得异常笃定。
阳光早已经挪移到了病房的另一头,窗外阴暗的?树影瑟索在寒风里,别说出去,就是望上一眼也觉得冷,屋里?,却在暖气低沉的?轰鸣声中热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忽冷忽热,忽暖忽寒,一如,柴俊此刻的感受。他压根就没去留意叶萱有没有怀孕、怀着谁的?骨肉。他仍旧在惊乍着大少之前的?坦白:叶萱爱的是他!
“真?的?吗?”柴俊已在腾云驾雾,魂魄游离了。蓦然,他想起来:“那她怎么还要为我和?艾青牵线搭桥?”
那个晚上,天美丽之巅,叶萱为着大少的?昏厥而失约,艾青独自一人鼓起勇气向他表白。柴俊仰望着漆黑夜空,是如此遗憾而又绝望对面那人不是她。终于,三个字,三个数量相同、意义却截然不同的?字,带着蚀骨的痛楚自他嘴里决绝地说了出来:“对不起!”
等他低下头,对面座椅已空。他扬起酒杯,想象是她美丽而?又青春地坐在那,眼神迷离依旧,只在见着他时闪亮出光彩。
“我爱你!”三个字。说完,那当时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把酒杯抛向夜空,随着那声脆响,碎落了一地人影。
“因为,她是叶萱,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圆满,甘愿自己无数次痛苦轮回?的?叶萱。”大少挂着笑,沉声清清楚楚地说。
柴俊喃喃学语:“为着自己所爱之人……。”
“你居然趁我不在接客!”门口响起声惊呼。两人闻声望去,叶萱站在那,一脸愠色。
有所准备的?大少往被窝里?缩了缩:“柴少听说我住院,过来看望,也?是刚刚才来。不信你问依依。”
叶萱怀疑地望向柴俊,后者正直直地看着她。那双开始慢慢燃起火焰的眼眸中,映出满眼血丝的?她,比起刚认识那会,叶萱整个人瘦了许多,却那样精精神神地站着。因为生气的?缘故,嘴角有些上翘,她脱下手套,挽起柴俊往门口拉:“行,看过了啦,心意也领了,柴少,您慢着走,改天我们再去您那儿串门喛。”
“你倒真?不拿人家当外人耶。”身后大少的?一句话令得柴少怦然心动。叶萱歪歪头,这话?貌似,哪里不对,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懒管!
她将柴俊拉出病房,反手带上门:“柴少,不好意思,他明天有台大手术,我不敢……。”
“我理解。”柴俊温和地止住了她下面的话,“叶萱……。”
叶萱透过门缝张望着病房里面,有些心不在焉地等着柴俊往下说,良久没听见声音,她愕然回转头。
“是不是,很辛苦?”
她一怔,接着,泪水打个圈,奔涌了出来!她从未对他玩过“真?心话”游戏,可是,他懂她!什么话也?不需要多说,什么苦也不需要述,他同陈瑁辉一样懂她的哀与愁。人生短短数十载,自己何?其有幸,有个爱人,有个知己!
模糊中,有软软的?、似布般柔的?东西伸到她脸颊上,叶萱定睛一看:柴俊正扯着自己的?西服袖口为她擦拭眼泪。
“从新加坡回来时在机场免税店买的,”柴俊无所谓地继续扯着那件上万的?西服在她脸上轻拭,“小姐把它夸得天上有世间无的?,什么天蚕丝、羊羔绒面料,恨不能说成穿上它就刀枪不入。我再去新加坡时一定要退掉它,白花我那么多钱,你看啊,连基本的吸水性都没有。”
叶萱“扑哧”一声笑落了眼泪。美丽的?容颜在泪水的映衬下尤如一朵娇艳的雨后玫瑰,看得柴俊竟有些呆愣住了。
她幽幽地叹出口气,掏出纸帕,缓缓为他擦干衣袖上的?泪痕,低着声气儿喊了声:“柴俊!”
他没有答话,兀自醉在那声浅唤里。
“我……我怕!”
“不怕,明天我陪着你。”
叶萱蓦然抬头,他竟是懂的?,懂她这句莫明其妙的?话,懂她从未曾对人语的?压力与负累。柴俊,柴俊!就这样懂着她、关心着她,强压下自己的?心事哄她、逗乐她,却从未向她索求过哪怕一句真心话。
如果?,一生,注定要负一个人,叶萱痛得心尖尖顶都在发颤:对不起,柴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