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短兵相接
山道上,张浑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悠闲的跟在队伍之后。前面就是梁府庄园了,近到连示警的钟声都清晰可闻,但是他丝毫没有加快行军的意思,反而得意洋洋的扭过头?,对一旁骑着驴子?的田裳道:“军师,你?看?我?这些手下如?何?”
田裳骑术压根不?过关,紧张的双手抓着缰绳,虚应道:“将军兵马雄健,气势逼人!”
张浑哈哈大笑:“也多亏了军师的妙计。有这么支队伍摆在眼前,何愁他们不?上钩?”
这是张浑和田裳事先商量好的。把大队人马摆在正门方向,做出一副威逼梁府的姿态。只要脑子?没毛病,那群家兵自然会把目光放在他们这边。梁府的院墙颇长,兵力不?足,根本不?可能一一守住,被引开了视线,还愁寻不?到防守薄弱的地方?
就在刚刚,张浑已经派出两个机灵狠辣的小子?,沿着山坳偷偷翻过围墙。过不?了多大时候,他们就会在王家兄弟的带领下,轻松潜入主宅。等到那个病秧子?家主被抓,这梁府还不?尽在他掌握之中!
“哈哈,还是将军麾下兵多将强,才?能用这样的计谋啊。”田裳陪笑道。
虽然张浑表现出一副粗豪模样,但是田裳心?知肚明,这个人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蠢笨,否则也不?会强行带上他一起攻打梁府。
若是王家兄弟那里出了什?么差错,或是梁府部曲与他所说的人数不?符,恐怕这位张将军立刻就会翻脸,把他斩于马下。应付这种山匪头?子?,可比应付梁丰那世家子?麻烦多了。不?过乱世嘛,富贵险中求!有他那精妙绝伦的主意,加上这群吃饱了肉,喝足了酒,对钱帛女人满眼放光的穷凶极恶之徒,何愁攻不?下梁府呢?
只要那梁丰不?做个缩头?乌龟,把部曲都放在自己身边就好……
“咦?”警戒的钟声突然停了下来,张浑讶异的抬起头?,看?向前方。
这可不?大对啊,警钟怎么可能说停就停!这么短的时间,哪够召集人手的?更?别说庄上那些蠢笨的庄汉,恐怕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是敌人来袭。难不?成那梁家家主是准备放弃田庄,专心?守大宅了?
各种心?思转了遍,张浑扭头?道:“军师,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为了集结部曲吧?鸣金收兵嘛,是不?是那病秧子?怕坏了部曲的士气?”田裳装模作样答道。
然而这回答很快就被推翻了,前方的队伍发?出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喊道:“将军!梁府院门打开了!”
“什?么?!”张浑豁然回首,只见前方不?算厚重的外墙大门正吱吱呀呀开启,门后,五六个拿着木头?槍,穿着布衣的汉子?出现在眼前。
这是要开门迎敌?!张浑猛地一踩脚绊,立起身来:“孩儿们,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羊牯想?要出门受死啦!给我?冲进?去!冲进?去就有金银财宝,就有小娘子?享用了!”
听到首领这声嚎叫,那群山匪哪还能按捺的住,挥舞着手中粗陋兵器,乌泱泱冲了上去。再怎么低矮的院墙,也是要拼着命翻过去,哪有这样长驱直入来的爽利?!哈哈,遇上这样的羊牯,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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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操练了一月有余,虽是一路小跑,当抵达院门口时,部曲的阵型仍旧分毫未乱。奕延上前一步,透过望口向外看?去。只见那伙山匪依旧走得不?快,大摇大摆向着院墙方向逼近。
奕延心?底一紧,暗道不?好。若是山匪一哄而上,还能在院内以逸待劳,攻其不?备。但是现在对方的行军速度如?此缓慢,根本耗费不?了多少体力。等到大军在墙外集结,自然可以分批越过院墙。梁府不?是没有遭过匪患,但是历任家主都选择了固守坞堡似的主宅,根本没有兼顾田庄的打算。这庄园外墙足有数里,有低矮单薄,岂是二十个兵能守住的?
而当那群匪类翻过院墙,再怎么出色的列阵,都要面对腹背夹击。槍阵最能发?挥威力的,永远是面对面的狭路相逢。一旦毫无防备的侧面受到攻击,阵列立刻就会溃散。
退后一步,奕延高声道:“辅兵,打开院门!”
命令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开院门?难道队正想?要正面迎敌?为什?么不?躲在墙后呢,不?是只要杀掉跳入院中的匪盗就行了吗?
“敌众我?寡,必须利用地势才?能求生!”奕延并不?多做解释,再次吼道,“开院门!”
这么长时间的操练,早就让他身上有了积威。两个辅兵不?敢怠慢,哆嗦着拉开了不?算坚实的大门。随着木门缓缓敞开,贼兵的身影出现在了兵卒眼中。
这么多人!他们能挡得住吗?
山匪们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在一阵骚动之后,百来人就像发?了疯似得朝他们冲来。嘶吼声、足踏声、马蹄声,声声震得人心?底发?颤,两腿发?软。正在这时,鼓声从背后传来,音量并不?很大,节奏也不?很快,但是每一击都像敲在了众人心?底。
奕延并未扭头?,但是他知道,这是主公擂响了战鼓。主公信他,主公愿为他击鼓助威!
在隆隆鼓响中,奕延大声喝道:“站稳脚步,等他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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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再擂响些。”梁峰冲望台下正在击鼓的仆役叫道。战局发?展太快,他根本来不?及让人把鼓运上来。直接吩咐,让人在下面擂起战鼓。
刚才?他也看?出梁府的围墙不?宜防守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指示,奕延就已经打开了院墙的大门。
这一下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但是不?得不?说,是招妙棋。敌军距离院墙还有四五百米,如?果让他们靠近,立刻就会想?方设法?攀过围墙。区区二十人,是绝无可能守住这长长矮墙的。但是打开了院门,这群匪兵立刻会抛下原本的打算,冲着正门发?起攻击。那扇门只有几米宽窄,并肩站上五六人,就能彻底挡住敌人的攻击。
更?妙的是,这时开门,会让那些不?紧不?慢前进?的山匪急红了眼睛。几百米的距离不?算什?么,但是战场上全力以赴跑起来,也是个不?小的负荷。敌人疲惫不?堪,碰上蓄势已久,以逸待劳的梁府部曲,哪还有什?么胜算?!
这已经是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迎战方法?了。只看?那群新兵,能不?能抗住敌人的攻击!
隆隆鼓声中,梁峰双手握在围栏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的战局。只见土褐色的人潮如?同翻卷的巨浪,轰隆一下,撞上了敞开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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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浑身都在颤抖,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敌人。远处成群的贼兵向着院门扑来,离得越近,就看?的越发?清晰。那些贼兵个个面目狰狞,手挥舞着或长或短的兵器,带着让人胆寒的狂态扑向自己。近了,又近了,近到能看?到眼前山匪黄褐色的牙齿和手中闪亮的刀锋。朱二只觉得心?脏都被捏成了一团,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东西。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该转身逃走才?是!
正在此时,一声呼喝在耳边炸响:“第一列,端槍。杀!”
几乎是条件反射,朱二端起了手中的长槍,用尽所有力气,刺向那个扑向自己的敌人。只听噗的一声,槍头?戳进?了对方的胸膛。那不?可是稻草人,然而朱二觉得自己刺到了稻草里。不?对,比刺进?稻草还要轻松。他的身高不?算雄伟,这一下过去,正正戳在了敌人柔软的腹腔上。肚皮被槍头?割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迸出。然后,他看?到对面那人睁大了双眼,惨嚎着栽倒在地。
他刺中了?!
身边的一切瞬时又动了起来,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第二列,端槍。杀!”
站在他身后的人跨前一步,越过了他身影。那是队羯人,比他们还要高大,呼喝的怒吼在耳边响彻。
“朱二!愣着干啥?!”孙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朱二猛然收回了自己的长槍,跌跌撞撞跟着伍长,向着队尾跑去。
似乎只是眨眼功夫,他们再次站在了队列后方,五人一组,长槍攥在手中。黏黏滑滑的液体,顺着槍干滴落,溅在了面前的泥土里。
在他前方,是一列队友的身影,在他脚下,是横七竖八的敌人。有些大张着眼睛,一动不?动;有些则痛苦呻|吟,想?要逃开。这一刻,他无比清晰的明白了过来,他杀人了,杀了一个匪兵!
……似乎不?算太难。不?比平时操练时更?难。
当这个意识冲入脑海时,朱二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就像耳边咚咚的鼓鸣。他突然清醒了过来,双目圆睁,看?向前方。那些刚刚吓得他喘不?上气的匪兵,一个个都面露恐惧,动作开始变的迟疑,满是破绽,似乎只要上前一槍,就能统统戳个对穿!他们也是人,还不?如?自己勇悍!
朱二的腿脚变得有力了,手里死死攥紧了长槍。那声嘶吼再次出现。就像过往每一日操练,连梦里都会出现的声音一样。
“第一列,端槍。杀!”
朱二举起了手中长槍,跨过前方的战友,冲着那些匪兵扑了上去。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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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浑并没有跟着大军策马冲上去。他经历的阵战多了,自然晓得这种乱兵齐上的时候,没有骑兵发?挥的余地。更?别说,这区区几个护院,根本用不?到他一根手指。
只要杀散了门口这些家兵,儿郎们自然能长驱直入,攻占田庄。梁府部曲不?是只有二十人吗?这下估计连主宅都没人能守了,不?论派去的人能否抓到梁丰,攻克梁府都易如?反掌。
等到拿下了梁府,他要把山上那些老底都搬过来,让流民给他筑起高墙,开垦田地,把这块宝地打造成个易守难攻的铁桶。以后或是趁乱起事,或是乖乖招安,总有一方根基。也不?知梁府这百来年的世家,能存下多少财宝。
心?中火苗闪闪,他贪婪的舔了舔唇,眯眼看?着前方。不?到两息,这院门就该攻破了吧?
然而出乎想?象,冲上去的儿郎就像浪涛撞在了一堵厚厚的墙上。两息过去了,然后是四息,十余息,那堵坚墙非但没有被冲破的迹象,反而一步步推向前来。一排又一排人,倒在了对方脚下,如?同被虎狼驱赶的羔羊。之前还悍猛无比,高声叫嚷的山匪们,开始躲闪、退避,想?要掉头?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