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窗户关住了所?有的极寒风雪。
好像荒谬世界的避难所,司月坐在沙发里?,闭着双眼。
她大衣还没有脱下,整个人蜷缩在绒面的沙发里?。她不想去面对那些信,可她分明闭上了双眼,却能看的见那些飞出的字眼。
好像那个男人从前所?有无?法说出口的自我,都被他这样一笔一划地写在了这些单薄而又易碎的白纸上。
司月知道,她可以选择不看的。
季岑风给了她选择的权利。
她可以轻易把它撕碎,她可以轻易把他撕碎。
这一次,季岑风毫无?掩饰地,把自己剥离在了司月的眼前。只要她想,就能叫他,痛不欲生。
客厅里?,灯光过分安静。
四周仿佛形成了一片看不见的凝滞气息,缓慢地笼罩在那个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的女人身上。坐在沙发上的第二十分钟,客厅里?响起了沙沙的拆纸声。
昏黄的光圈下,信的开?头,还是那句:【给司月】
——给司月
这一封信关于珍惜。
司月,你离开黎京的那段时间里,我曾经无?数次地翻看过你给我发送过的那些短信。
从我们和好的时候,从我们冷战的时候。
明明你曾经那样努力地挽回过我们之间艰难易碎的婚姻,我却还那样自负地认为,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我总坚信,只要我还是季岑风,只要你还是司月,我就可以永远地把你留在我的身边。
直到那天,我打不通你的电话。
直到后来,我再?也打不通你的电话。
我才知道,我不过是这个世间最普通的男人,在失去你讯息的那一秒,就能轻易地被打败。
我输得一败涂地,我输得狼狈不堪。
那时我才知道,所?有你曾经朝我走近的时刻,我有多么的幸福。我曾那样奢侈地拥有着你,却又那样残忍地伤害着你。
司月,对不起。所?有我曾经伤害过你的过去,我都会用季岑风这个男人的下半辈子去补偿你。
你不用觉得害怕或者有压力,也不用着急回复我。
我们——
我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小月亮,这封信,只是想告诉你,这个男人尝过了失去的痛,那痛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今往后,每一个日子,
季先生永远珍惜你。
——岑风
客厅的窗户“哐当哐当”地传来了冷风的咆哮,那双捻住信纸的双手却深深地印在了单薄的纸面上。
指甲轻而易举地穿破了信尾那个男人的名?字,司月浑身烫到无法平静思考。
那些所?有的痛苦与欢愉相互参杂着,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卷袭在她尘封的回?忆里?。所?有曾经让她流泪的时刻,在那个男人朝她说“珍惜”的瞬间,泛起退缩又痛苦的颤栗。
季岑风说,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那个男人不会轻易道歉,不会轻易低头。
他说他尝到了苦头,他说他会永远珍惜司月。
沙发上的女人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胸口急促地在这寂静的夜晚发出了难以呼吸的喘/息声,然后又那样无力地将自己倒在了小小的沙发上。
那天晚上,司月发了高烧。
她浑浑噩噩地简单洗漱了一下,然后就一头栽进了冰冷的被子里?。
司月不记得,去年的黎京,冬天是否这样的寒冷。
她只记得,外公灶台前,噼里啪啦的柴火声。
黄色的火焰跳动在黑色的灶台里,潮湿的树枝扔进去会有微小的爆裂声。
那盏小小的取暖器放在床尾的地方,晚上躺进去的时候,他会叫她踩在他的膝盖上。
他紧紧地将她拥在自己的怀抱里,同她共做一场冬日的旧梦。
那年的冬天,好像不那么冷。
她没有发高烧,他也没有进医院。
-
第二天早上下楼的时候,司月没看见季岑风。
李原打了一把伞站在楼梯口的对面,脚印深浅地朝她走过来。
“司月小姐,季先生出差了。”
司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早”。
“早,司月小姐。”
李原在一旁帮她打着伞,司月也就跟着他朝前走去。
那天之后大约两周,司月都没再?看到过季岑风。李原每日代替了季岑风跟在她的身后,确保司月日日平安回?家。
司月没怎么问过季岑风去了哪里,倒是李原提了几次,说是不得不去的出差,要不然一定会留在黎京的。
司月当然知道,季岑风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天每分每秒都留在她的身边,那是童话故事,而她不是小女孩。
博物馆那边很快就拟定出了详细的活动计划,时间就安排在年前放假的最后一天,当作这年末的最后一个大型活动。
宣传早早就挂了出去,因为辰逸也赞助了博物馆的这次活动,所?以活动的宣传力度也比从前博物馆自己宣传的要大得多。
沈棋和司月在后来碰面的时候,和她说过几次,前来注册活动的人尤其的多。也许也是正好赶上了年末,很多人都已经开始放假。
司月那场重感冒断断续续反复了快两个礼拜,终于在活动的前一天,有所?好转。
沈棋带着司月在博物馆的展览厅最后一次确认了所?有的照片、行程,然后把司月送到了门口。
“司月老师,明天加油!”黎京的温度最近已经跌入零下十度,小伙子一开?口,尽是白气。
司月鼻尖有些红红的,朝沈棋点点头,“一定会的。”她眼角笑开?,又看了看布置完好的博物馆,心里?有一种难以按捺的激动。
那段在东问国度过的半年时光,好像是老天怜爱她的证据。叫她从痛苦迷茫的过去里走出来,重新拾起向前走的勇气。
她想好好把这个国家的故事讲出来,她想让更多的人去关注那片被人遗忘的国度。
那里还有很多像阿野和阿风一样的孩子,他们那样赤诚地生活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他们需要更多的关注,他们需要更多的帮助。
-
博物馆年末最后一场活动。
一大早,司月就到了博物馆,先把大衣放在了沈棋的办公室。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宽松的白色毛衣,下面是一条浅色牛仔裤,头发微卷着散在身后,没有化妆。
看起来更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双黑色的眸子里?闪着雀跃的情绪,然后就去了展厅。
一百张仔细筛选出来的照片被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偌大的展厅里?,大部分都是马古城的建筑,还有一少部分,是司月拍摄的文帝的风景和人物。
早上九点,博物馆开?门,之前注册来参加活动的人们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因为博物馆的活动是免费参加,再?加上年末时段,所?以有很多家长带着放假的小朋友一起来参观。
展厅里?很快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司月穿梭在各个照片之间,耐心回?答着人们关于照片的问题。
问题大多数很简单,相对于司月的科普,人们对于照片里?的景色和建筑更加的关注。展厅里?热热闹闹的,司月倒是有些没事干,时不时地在照片附近转转。
沈棋帮着照看展厅的另一半,来参观的人虽然多,但?是问题并不多,司月在里面转了几圈之后,就没什么人问问题了。
她隐在一侧灯光的阴影下,看着自己身边的那几张照片。
那是几张她刚到文帝时拍的照片,那个时候她总是心情很不好,跟着阿野出去的时候,只顾着自己拼命地拍照。
从早上到下午,仿佛有些和自己较劲的样子,即使热得快要中暑,也还是拼命拍个不停。
“这些照片,是最开?始去到文帝时拍的吗?”
司月正看得有些出神,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还未转过去身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木香。
那样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鼻尖,而后又消散不见。
女人收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动了一下,转身望了过去。
男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西装,两只手松松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身子朝着司月微微前倾,似是在仔细看那些墙上的照片,又似是不自觉地靠近了司月。
说话间淡淡的气息落在司月的脸上,季岑风垂眸朝她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司月抬头看着这个朝她简单打招呼的男人,脑海里又想起了那些信,那些信里的话。
那些他在信里?朝她做出的忏悔与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