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旁,莲姐儿在烧火,王氏和杨氏手指翻飞,一片饺子皮,一小勺饺子馅,几息间就能包好一个饺子。
谢行俭手痒痒,接水洗了手,手刚触到饺子皮,被王氏一下拍掉。
“瞧把你搀的,这些还没熟呢!”王氏笑道,“再等会,锅里那一盘等会就要出锅了,一会喊你吃。”
谢行俭笑着摇头,“娘,你让我包几个试试。”
“这那行!”王氏当即不同意,“饺子都快包完了,你就别再弄脏了手。”
“娘——”谢行俭撒娇喊。
王氏呶着嘴不说话,低着头包饺子,一旁的杨氏笑了笑,柔声道,“小叔还是去前头等着吧,饺子马上就包完了,真用不着小叔下手。”
谢行俭瞟了一眼灶台上小半盆的肉馅,再听听他娘和大嫂如出一辙的‘胡言乱语’,默默的叹了口气,离开后院。
看来他想感受下包饺子的乐趣是彻底得不到释放了。
经过门槛时,他爹仍旧垂着脑袋缩成团。
谢行俭上前夺下烟杆,他爹扬起脑袋,眼眶湿润。
许是没料到来人是小儿子,谢长义忙扯着袖子擦拭眼睛。
谢行俭有些动容,“爹。”
谢长义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哎,爹没哭。”
谢行俭:“......”
我没说您哭啊。
他靠着他爹坐下,“爹,有些话本不该做儿子的说,只我跟大哥真的看不下去了。”
谢长义眼睛瞥了一眼谢行俭,嘴巴有些蠢蠢欲动。
“听娘和大哥说,没分家前,爷就偏爱大伯,但凡读书的机会、好吃的东西,这些爹都挨不到边。”
“家里穷啊,再者你大伯脑子转得快,所以才让他读的,读书机会是爹没用心去争取,怪不倒旁人。”
“那分家呢?”谢行俭不依不挠,“按理说,大伯中了秀才能免劳役,这么好的事,怎么爷刚好就在这时候想着分家,还不是大伯背地里做的怪。”
他爹睁大眼睛看着他,嘴巴微张,“不是说这是朝廷......”
“朝廷是鼓励分家,因为分了家就可以收到更多的赋税。”
谢行俭无奈道,“爹,这十里八乡的,又不止大伯一个秀才,你仔细想想,可有谁家兄弟中了秀才就分了家?这天大的便宜,爹你可是一点都没沾到哇。”
“大伯要分家,明面上端着是奉行朝廷的号召,实则是怕咱们一家靠他的关系,吸他的血。”
“我哪有!”谢长义义愤填膺道,“当初他读书,哪个铜板不是我挣的,上半年要挑担子四处卖豆腐,下半年搁家里收庄稼,但凡有一天闲功夫,我都要出去找活计做,他舒舒服服的呆家看书,没有我,他哪来钱交束脩!”
谢长义情绪激动,说到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
谢行孝闻声而来,却见他爹垂着脑袋盯着脚尖,委委屈屈的带着哭音道,“现在想想,你爷最偏心,什么好的全拉给大哥家了,就当年娶你娘,也只给了我几两银子,你大伯成婚可不止这点。”
谢长义还没说完,王氏不知啥时候过来的,眼眶红红的,哭哭啼啼道,“可不就是偏心眼,就因为大嫂娘家比我娘家丰厚,你爹眼珠子恨不得都挖给她。”
王氏话糙理不糙,“每逢过节,她刘氏哪一次不是又提肉又拽着银子回娘家?我呢,还是孝哥儿出生那年,你爹高兴了一场,丢了半角银子让你割肉去我娘家报喜。”
王氏越说越难过,恨不得将这几年的苦楚全倒出来,“本以为熬一熬,等你大哥中了秀才,咱家就起来了,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嘿,可倒好,小宝才出生几天啊,你爹就迫不及待的要分家。”
“说分家是顾着好听的名声,也不看看给了咱多少家产,我要是说赶咱们一大家子出门都不为过!”
说着拂袖咬牙哽咽,谢长义一改之前的隐忍,上前拍拍王氏的肩膀,夫妻俩索性都不要面子了,当着儿孙的面,抱团痛哭。
谢行俭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正准备上前劝慰,被他哥紧紧拉住。
“咱们悄悄走。”谢行孝小声道,“爹娘痛痛快快的哭一会,总比把话窝在心里舒坦。”
谢行俭点点头,揽着循声出来的两个小侄子进了铺子前厅。
后院里,谢长义和王氏哭累了,两人四目相对,双手紧握。
杨氏被公婆一顿抽噎哭泣吓了一大跳,她盛起一锅热腾腾的猪肉白菜饺子,轻言轻语的喊谢长义和王氏上桌。
两人忙撒开手,就着杨氏打来的热水慌忙擦擦脸,红着老脸坐上饭桌。
饭桌上,一家人心照不宣的没点破之前发生的事,吃吃喝喝照样不断。
“小宝。”谢行俭正埋头吃的起劲呢,突然听见他爹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