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真的被惊到了,连忙抓着魏席坤刨根问底。
魏席坤当然能理解谢行俭急迫的心情,当即将替考事件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这回涉事的人可不少,官府放出的消息说是有十人左右舞弊……”
“十人?”谢行俭截住话,当即摇头,“这说不通,院试考前要轮两道检查,且不说第一关要脱衣拆发髻,就算侥幸带了夹带小抄进去,去找考号前还要里里外外搜身一遍,这些先不论,中途巡逻的官差、书吏从不间断,这样严谨的排查,怎么还会有人能作弊?”
“你说的对。”魏席坤点头,“可这回舞弊一事却不是夹带。”
谢行俭疑惑,只见魏席坤苦笑道,“若只是简单的舞弊,学政大人只需撸了该考生的成绩即可,可坏就坏在事情并不简单。眼下,那些被爆出来的替考考生已经被抓住,只剩下的考生,你能保证他们都清白?只不过狐狸尾巴藏得深罢了。”
“你别磨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一会说舞弊,一会又说替考,到底是那样?”他都快被魏席坤慢吞吞的性子折磨疯了。
科举舞弊一事,往年各郡多少都会查出一二,情节严重点的,学政大人会毫不留情的撸掉考生已经取得的功名。
至于替考一说,这已经不用考虑严重不严重的问题了,这是在藐视皇威,挑衅科举律法,一旦替考被抓住,学政大人倘若心善些,替你往上头求求情,但后期也会落个全家流放苦寒之地的下场。
若学政大人铁面无私,砍头示众也不无可能。
魏席坤叹了口气,“替考耗的又不是本人的学问,也算是舞弊,至于这事嘛,我说了你别吓着。”
“快说!”
“被抓入狱的不止有今年考院试的童生,还有准备考乡试的秀才,据说有几个秀才拿了钱,蒙混过关进了考棚……”
“如今事情闹大了,衙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学政大人急的没办法,只好向京城飞书求指示,瞧这架势,估计平阳郡今年这科院试,怕是要歇歇了。”魏席坤见谢行俭脸色忽变,说话音量愈来愈小。
谢行俭却听的一清二楚,只见他后背猛地发凉,额头直冒冷汗,他忍不住吼道,“什么叫歇歇了?他们犯的事凭什么拖咱们下水!这不够公平!”
魏席坤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见谢行俭当着外人面发怒。
魏席坤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小叔,你别急,这不过是外面人瞎说罢了,事儿到底如何处理,还没下定论呢……”
谢行俭自知失态,缓了缓,沉声问道,“院试进场前不是要核对画像吗?怎么就让秀才进了场?”
一提画像,魏席坤就想起当日官差见他晒的炭黑,死活不承认他就是本人,最后还是林教谕出面作担保才了结了此事。
他一哂,“官府登记的图像,你也是看过的,不过是寥寥几笔画个轮廓,何况好多人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容貌一年一个样,那些以画识人的官爷,大多是觉得比照不差,脸上的痣啊这些标志性的能对上,一般都不会拦着不让进,何况入场时间紧,排队的人又多,看走眼的也是有的。”
谢行俭闻言,强撑的念头顿时泄了气,他摊在椅子上简直无话可说。
之前拿文籍时,他不小心瞄到官爷手中捧着的画册,说真的,他的那副画像拿给他爹认,他爹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除了眼睛和嘴巴像他,其余的真的不堪入目。
好在画像下面标了小字,大抵是记载着有关他的具体特征等信息。
谢行俭越想越觉得无语,他记得那副画像还是他入县学那会子,郡城派人来县学采的样本。
这一年多,他发育的格外快,喉结特征愈发明显,个头也抽长了不少,整个人都在慢慢张开,全然脱了小时候的稚嫩和青涩,一股脑的往成年人的队伍闯。
谢行俭拿手捂着脸,唉声叹气道,“流年不利啊——”
“确实!”魏席坤跟着叹气不已。
两个人精神颓废的摊在椅子上,若不是时刻紧记自己是个男儿,两人恨不得抱头痛哭。
倘若今年的成绩因故不作数,那他们这一年来的辛苦就白吃了。
谢行俭眉头紧缩,今年的院试若不出意外,他很可能就能拿到案首之位。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有很多书生抱怨不满,诚然不取消成绩,他一旦拿到案首,恐怕也会叫人嘲讽,猜忌他是否也是找人替考上位的。
但若是直接停了院试榜,他虽能避开流言安然无恙,可他不甘心啊,他手不释卷奋斗了一年,就这样打了水漂,他怎能咽的下这口气!
谢行俭脸上堆满愁绪,忽而他脑子一抽,问魏席坤,“替考一事做的如此隐蔽,怎么好端端的就暴露了呢?”
魏席坤正沉浸在悲春伤秋的痛苦世界里,乍然听谢行俭问话,赶紧回神道,“那帮人耍酒疯闹出来的,这不各大客栈昨晚免费开席宴请嘛,那帮人喝大了,一不小心就将秘密当众全吐出来了,有些眼红的连夜跑到衙门那击鼓报了官。”
谢行俭:“……”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去年雁平县在美人巷着道也是因为醉酒,今年又……
“活该!”谢行俭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叔,你说啥?”魏席坤高大的身影挨过来,谢行俭抬眸一下与之对视。
他慌忙摇头,“没说啥。”
魏席坤自从与莲姐儿定了亲后,就一直跟莲姐儿一样喊他叔,他爹交代过他,魏席坤虽然岁数比他大,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守,魏席坤喊他叔,那他就要把他当侄女婿看待。
叔要有叔的样子,骂人的话还是别让魏席坤听到为好,不然他没面子。
魏席坤闻言,又倒回椅子上,学着谢行俭的姿势,继续保持葛优瘫。
“既然已经抓到替考的人了,为何还要关闭城门,不让我们归家?”谢行俭总觉得哪不对劲。
魏席坤老老实实的交代,“听说有两个学子尚未被抓捕,如今还躲在郡城的某个角落……”
“可知是谁?”谢行俭腾地坐起身,找人替考就已经犯了律法,竟然还敢‘畏罪潜逃’,胆子倒是真大。
魏席坤眯眼想了想,“具体官府那边也没透露,听说都是安瑶府的学子,姓万。”
“姓万?”谢行俭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他记得那日在客栈恭维吴子原的书生貌似被人称作万兄,难道是他?
“我在安瑶府呆过两日,那边万姓是大姓,随便找十人过来,就有六七人姓万。”
魏席坤耐心解释着,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突然转头笑眯眯的看着谢行俭,“小叔,这回可真是巧事,替考被抓的学子竟然都姓万,你说这事办的,一大家子全受了罪,如今学政大人已经将此事上报至京城,经此一遭,这万氏家族以后怕是要好些年才能恢复元气了。”
谢行俭嘴角一扯,他丝毫不同情这万氏一族,反而厌恶至极。
若他们不将院试搅合的乌烟瘴气,他这会子早已经坐上回家的马车了。
两人继续了无生气的摊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替考的八卦,只不过心里都在祈祷着此事能尽快解决,且不牵涉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小宝,坤小子!”突然,谢行孝兴冲冲的闯进门,边跑边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