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俭兄的意思莫非是……”钟木鸿若有所思。
谢行俭笑意加深,“等后一批学子入了国子监,人数一多,助教先生再想偷懒怎么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说不定就有不怕死的状告到祭酒大人那里去。”
“咱们这批人也多啊,怎么不见人去告状……”钟木鸿说到一半就羞的没再往下说,他自己就是这批学子当中的一人,然而因为胆怯不想惹是生非,所以对于助教的事只会嘴上和好友说说,在外边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表露。
谢行俭容色一肃,他何等聪明,立马猜出钟木鸿心中所想,微笑道,“木鸿兄无须自责,你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想与是是非非离的远一些根本不是过错。”
“咱们这些地方举荐上来的学子大多数都抱着与你相同的想法。”谢行俭正色道,“他们聪明的着呢,得罪助教的事他们才不会做,不过一个月后考核进来的就说不准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乏有心直口快的……”
然而,这一回谢行俭错的离谱,他们这批优监生也有很多直言不讳的胆大书生。
*
这不,这天谢行俭正在家休养呢,殊不知称颂馆早已闹的天翻地覆。
谢行俭这两天呆在家除了温书,就是研究吏部尚书孙之江的人际关系,听到钟木鸿说起优监生大闹称颂馆一事时,距离这件事已经过去两天了。
“你说两个助教先生都被拉下台了?!”谢行俭脸上是又惊又喜,不过很明显的是喜色占去了大半。
钟木鸿谢过王多麦倒上的热茶,盘腿坐在床上,笑容满面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本也不知情的,我今个跟中人去京兆府签宅院红契,迎面偶遇上官差押懈犯人,我胆大多瞧了几眼,嗬,这定睛一看,蓬头垢面的两个邋遢人正是咱们馆的助教先生。”
“我按好红契立马去了一趟国子监,你猜怎么着?”钟木鸿故意吊着人胃口。
谢行俭半边身子躺靠在床头,眯眼很有耐心的附和钟木鸿,“后来如何了,你快说。”
钟木鸿朗声笑道,“这事啊,还真叫你说对了,不过只对了一半——”
“揭露检举助教先生的确实是优监生,但不是那些还远在半路上的学子,而是与咱们一同进国子监的这批人。”
谢行俭饶有兴致的问,“此人是谁,怎的如此莽撞胆大?”
“说起这人你怕是不认识,不过倒是与你有几分缘分。”
“缘分?”谢行俭直起身,被房间火炉热气烫红的面庞笑起来十分俊朗,“这话从何说来?我在国子监,目前只与你相熟,其余人皆还未言语一二呢,哪来的缘分。”
钟木鸿语气突然有几分激动,“不是这种缘分,我说的是检举助教先生的学子和行俭兄同为谢氏,虽说行俭兄家住南边,而那位壮士学子出自远洲府,南北不搭嘎,我却觉得你们两个谢氏啊,五百年前定是同一个祖宗。”
“远洲府的谢氏?”谢行俭索性盘腿跟钟木鸿面对面而坐,“我听闻国子监中,远洲府谢氏唯有凛然馆的谢令,除此之外还有谁?”
“谢廷!”钟木鸿道,“不知为何也被分到了称颂馆,我瞧着这小子骨头比你还硬,你敢掀孙思霖的桌子,谢廷竟然点了一把火丢到了酣睡的助教身上。”
——卧槽,牛逼啊!
虽然谢行俭还是觉得钟木鸿有点分不清孙思霖和助教谁更不能惹,不过针对谢延的做法,谢行俭心底着实被他这段操作骚到了。
这是助教啊,换一句话说,也算半个老师了,在天地君恩师的古代,竟然还有这样调皮的学生敢当众放火烧老师,勇气可嘉,谢行俭好想给谢廷竖个大拇指。
就称颂馆的那两个先生,根本就不配为人师,占着助教的位子不拉屎,简直辱没了为师之道。
“诶,不对啊。”谢行俭接过王多麦烤得香甜的红薯,手指轻轻的推开红薯皮咬一口,“我记得咱们头一天上课与老生同窗介绍时,没听说还有谢廷这个人啊——”
“我正要说这事呢,”王多麦烤了三根红薯,一人一根,钟木鸿被烤红薯的香气引的差点流口水,顾不上说话就举起红薯咬了一口,滚热的红薯落入口中,烫得钟木鸿龇牙咧嘴。
“嘶——烫死我了。”钟木鸿微眯着眸子,细细的品味完口腔里残留的甜津味,随即又咬了一口,嘴巴含糊不清的道,“打远洲府来京的路,前段不是被大雪封了吗,所以谢廷在路上耽搁了几日,咱们前两天请假的时候,谢廷方才赶到国子监。”
王多麦烤红薯的手艺相当了得,皮儿烤至红褐色,看不出一点焦黑糊,里面橙黄的红薯囊软软糯糯的,吃一口,满嘴香气萦绕。
谢行俭啃完一根红薯,擦了擦手,笑道,“不会咱们前脚请假出来,谢廷后脚就放火烧了助教先生吧?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可是错过了好一场大戏!”
钟木鸿也很快解决掉手中的红薯,脱口而出:“可不就是错过了吗!”
“如今国子监都在传,说当日谢廷进去报道,助教以为又是有学生找他请假,想都没想就摆手让谢廷自行离去。”
“谁知,谢廷闻言岿然不动,还将助教书房的门给敞开了,这几天化雪风吹的刺骨,助教一下子就被冷风吹醒了。”
“啧,”谢行俭单手支颐,“然后助教是不是冲着谢廷喊冷,谢廷就将火炉的炭火倒向了助教?”
钟木鸿眼睛倏尔瞪大,“你怎么知道?”
“猜的。”谢行俭瞥了一眼腿脚下烧着正旺的小火炉,“那后来怎么闹到了京兆府?助教被押走了,谢廷是不是也受罚了?”
“谢廷当场被权杖了五十,咦,大冬天的,外面又冷,身上还要受罚,双重痛苦。”
“不过,谢廷这小子贼机灵,着人通知了他族兄谢令,谢令你是知道的,他与刑部和大理寺都有关联,当即就将刑部的人带来了国子监,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助教怠慢咱们称颂馆不是一天两天了,几十双眼睛呢,助教还没开口就被大伙唾沫星子骂的狗血喷头。”
谢行俭大马金刀的坐倒在床榻上,轻笑出声,“称颂馆的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他们老生在称颂馆呆了一年了,也没见他们去检举助教,如今看刑部出动了人,他们才不得不站出来指证助教,其实呀,他们恨不得有这样玩乐的助教带他们,省的整天捧着书被逼迫着学习。”
钟木鸿笑,“借你的话堵你的嘴,他们这样出卖助教,实属人之常情,怪不得他们。”
谢行俭噗嗤一乐,“你别学我瞎说话,不过人之常情用在他们身上倒也合适。”
谢行俭扭头忘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冰雪才稍稍化了点,瞧着外面雾气蒙蒙的一片,似乎又开始下起雨雪。
他本来还打算在魏氏兄弟上京前,他都准备一直缩在家里,反正去国子监也学不到东西,还不如自己在家守着火炉看书。
可今天钟木鸿说助教被刑部的人带走,那朝廷势必要重新选助教放至称颂馆。
前任助教是因为懒怠才被罢职,所以接下来新来的助教肯定会一改之前的怠惰因循,他和钟木鸿当然不能再躲在家里不出席,省的到时候给新助教留下坏印象。
“木鸿兄,你可有听说是哪位大人接手称颂馆?”谢行俭缓缓问道。
“新助教只来了一位,说明天亲临称颂馆。”钟木鸿道,“我约莫记得有人喊他宋大人,却不知是朝中哪位宋大人。”
宋大人?
谢行俭眼睛一亮。
要说宋大人,他倒是认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