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领低着头支吾半天,才把话说了明白:“在下蔺翰,从七品御军校尉。”
“我叫长琴。”她走近些,凑近些弯下腰抬头看着他:“顾长琴。”
蔺翰被她吓得踉跄后退,险些没栽倒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长琴郡主,下官失礼了。”
顾长琴见他和其他人一样,眼里只看到她的身份,气恼着把弹弓砸到他头盔上:“没意思。”负气转身便走。
蔺翰犹豫半晌,捡起弹弓,牵着马跟在她的身后,她回头怒瞪:“你跟着我干什么!”
“猎场内豢养有不少猛兽,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
“你既知我是长琴郡主,那也该知道我身边有多少隐卫,我需要你送?”
蔺翰看着她不说话,沉默的跟着守在她的身后。
那时的桃花满山,阳光正好,她记得她背对着他笑得很开心,蔺翰似乎被她感染了,一会一会的偷看着她,笑的傻乎乎的。
一眼误终生。
顾长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服还是那套衣服,梳的发饰身上佩戴的挂件,都和当年一样,就是老了啊,始终笑不出当年的模样。
“你离开吧。”
茹舒闻言跪倒在地:“夫、小姐,茹舒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小姐在哪茹舒就在哪。”
顾长琴回身把她扶起来,茹舒从她六岁开始就跟在她的身边,早已甚是亲人。看茹舒态度坚决,顾长琴只好紧握着她的手,微笑道:“好。”
茹舒扶着顾长琴进了内室,内室里有一座木桩支撑的盔甲,是蔺翰早年用过之物,五年前虎翼军消失无踪,连尸首也找不到,顾长琴便把盔甲放置到了内室里。
顾长琴拿着手捐擦拭一遍,又帮盔甲把头盔带正,整理衣襟。
蔺攸问她为何不帮蔺翰争辩,五年前她也曾如此质问过她的父亲,当朝帝师,父亲只给了她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母亲说:“长琴,你姓顾,不可把顾家的脸面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所以五年前前太子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王都,再以一个闹市害马的名义剥夺太子之位□□终身,富贵依旧,随行的几位皇子不过是禁足、思过,给了蔺攸一个郡主之名堵住悠悠众口,文武百官三缄其口,断不提起此事。
为了顾氏皇族的面子,南阳的国威,朝廷的社稷,虎翼军注定只能成为无头悬案。
曾经的她万千宠爱,众星拱月,以为天下间只要她想要的,都可以轻易的得到,却从来没有看清荣光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已是千丝束网无法逃脱,却用天真,把她的少年将军拉进这无尽的深渊。
“阿翰,你会后悔吗?”顾长琴靠在盔甲上轻声的问,逐又想起什么,轻笑道:“我忘了,你说不了话,小小刚才说她看见你了,这么些年,你一直没有入我的梦,所以你并没有死对不对,我能感觉得到,你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我看不到你罢了。”
“你也见到小小了,你教她的枪法她一直都在练,手都磨破了也不哭,我们的女儿如你所愿的长成了一个意志坚韧,威武不屈的小将军,你以前总说以后长大了要带着小小上战场,她可是一直都记着,可你失约了,你不是一直都最重承诺的吗,你可知她为了这个经常半夜爬起来哭。”
水滴顺着银亮的盔甲滑落而下。
“都是你不守诺言,她现在已经另拜师门,跟人求仙问道去了,看吧,女儿嫌弃你了。”
说着,说着,含着泪轻轻笑出了声。
“阿涵,我们的女儿要走了,便让她走得远远的,从此仙凡两隔,莫再回头,我们做爹娘的,可不能给女儿拖后腿,对不对。”
顾长琴抚着头盔中的虚空,恍惚中头盔里浮现了熟悉的那张脸,她笑了起来,如那年猎场中的满天桃花。
“若有来生,我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可好。”
透明的手虚空的覆盖在了她的手,她听到那人说:“好。”
军机阁。
僻静的殿堂里悬挂着无数将士的命牌,突然“啪”的一声,看守的将士闻声冲了进来,抬头找寻。
“这……这是。”
“虎翼军统帅蔺翰?五年前那个虎翼军?”
“别说了,蔺将军的命牌碎了,速去禀报。”
“是!”
“轰!”
冲天火起。
蔺攸回头,身后的将军府笼罩一片赤红色的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