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里唯一金贵点的,大概只有那台不过她家客厅那台彩电八分之一面积的小电视。
钟成玉看她一直盯着,便开了电视给她看,又微微弓着身钻进厨房,去给她倒水。
“哎——不麻烦你不麻烦你!”
她突然觉得他好可怜。
那背影瞧着简直孤苦伶仃,看得她屁股底下的沙发仿佛发烫,坐立不安,急忙蹦起来,也跟进“厨房”去。
结果话刚说出口,又被那一穷二白、锅碗瓢盆都寒碜到家的场景惊得失言。
生怕冰箱打开空无一物,她坚持喝白开水就行,又抢过他手里的水杯,讷讷道:“我、还是我帮你吧。”
……
“所以,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木质的沙发,大概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古董,扶手有些歪,谢如蔷不敢靠过去,坐得一本正经。
斜前方便是电视,她手里拿着遥控,却半天也没见能看的节目,最后,只能自暴自弃的定格在金鹰卡通——画面上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好歹喜庆。旁边的钟成玉微蹙着眉旁观完全程,末了,看了看电视,又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此话一出。
宛若醍醐灌顶,被“刀”傻了的谢如蔷这才想起自己来意,当即把一书包的药全给倒出来。
有了这些,不管对不对症,仿佛也真充满底气。
“是啊,听老师说你发了好几天的烧,我担心你烧傻……担心你病太狠了。”
她当下又变回那个仗义的少女。一扭头,也不问他意见,便直接很是自然地撩起他额发,手心往前探,架势专业地试了试温度,嘴里自顾自咕哝着:“本来早该来了,但你家这我找了好久才找见,下大雨,裙子都湿了……诶,但好像也不烫啊?你是发烧吗?”
“只是容易发烧,今天。”
他顿了顿。
似乎想说什么,看见她茫然的神情,那话在喉口转了一圈,却又悄然咽了下去,只勉力笑了笑,向后一躲,避开她的手。
“今天没事,今天还好,谢谢你专程来一趟,”他起身,“你等等,我给你找条别的裙子,看看能穿吗,别感冒了——这时节感冒不好受。”
“哦,好,那你……等等,你家怎么会有裙子?!”
“我姐姐的。”
他头也不回,身影消失在一门之隔的卧室。
谢如蔷看得愣了下。
直至这时,却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女式竹拖,低声道:“可,也没听说你有姐姐啊。”
但即便大喇喇如她,那时,却不知为何,到底没在他面前把这话真正问出口。
模糊的记忆仿佛玻璃窗上氤氲雾气,朦胧胧看不清切,或许是醉意使然,谢如蔷想,关于那天,她至今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钟成玉后来提出给她补习功课,两个人凑在小茶几前,脑袋几乎碰着脑袋的画面。
二次函数好难。
她怎么也算不明白,更想不清楚明明自己是来探病的,怎么就又开始勤奋好学,简直比羊村里的羊还要惨。但老师是病人,她也不好像平时那样得寸进尺,只能乖乖咬着笔盖,绞尽脑汁地算。
从未如此认真,甚至都没注意钟成玉不知何时已然走开。
直到鼻尖嗅到一股食物香气,肚子开始不服输地咕咕叫,她抬头,钟成玉正端了两只瓷碗从厨房出来。
放到她面前的是一碗素面,上头卧了个荷包蛋。
钟成玉也有一碗,但没有荷包蛋。
“还没算出来吗?”
他拿过她的作业本,眉头立刻微微蹙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把那碗有荷包蛋的面向她推了推,“家里没别的了,吃这个吧,吃完等雨停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不用等雨停也可以的,她有司机接送。
但她没有把实话说出口,只甜甜一笑,美滋滋接受好意之余,也颇示好地、把那碗没有荷包蛋的面推给他,“你不吃吗?”
“我先看看你十个题对了几个。”
“……哦。应该……那应该有一个,吧,大概。”
她吃面,他看题。
面有些坨了,她倒了点自己的汤给他,半天过去,他终于拿起筷子,顺便告诉她最后一个题也错了。
全军覆没。
“好吧,我就没有学习的天赋。”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
电视里,懒羊羊又被灰太狼抓住了,险些被下了锅。
喜羊羊又把他救走。灰太狼又在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她看得津津有味。
临走前,或许是鬼使神差,或许是心猿意马,却突然盯着他,也有模有样、跟着学了句:“我下次还能再来吗?”
但其实,也不是为了等他回答。
说完了便先把手一摆,一蹦一跳地离开。
“你做的面还不错,就是太素了,”她说,声音远远地从楼梯口飘来,浅蓝色的裙摆一晃而逝,“等下次吧,下次我给你带——好多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