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述之笑容满面:“小小年纪,怎么一板一眼的?若不是我眼睛好使,定会以为你与我年纪相仿,不对,比我更老,像个老夫子。”
司马嵘只好摆出微微好奇的模样:“丞相多大?”
“无礼!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王述之将如意敲在棋盘上,震得棋子弹跳开来,眼中笑意半退不退,显然并未真正发怒。
司马嵘觉得这丞相简直无理取闹,心里叹了口气:“小人逾越,敢问丞相年岁几何?”
王述之觉得他还是保持这种腔调中听一些,笑应道:“去年才及弱冠。”
“丞相年轻有为。”
“谬赞。”王述之想不到自己竟与一个下人聊得如此兴起,又换了个姿势,轻拂衣袖,依然是潇洒恣意的姿态,“你叫什么名字?”
“元生。”
“俗气!谁给你取的?”
“……”司马嵘一时有些无言以对,顿了顿,“陆太守起的,小人身份卑微,名不论雅俗,叫着顺畅便好。”
“啧啧……陆太守真是个无趣之人。”王述之听得直摇头,又支着额想了想,“今日起,你就跟在我身边罢。”
司马嵘心中一喜,眼皮微抬:“谢丞相!有劳丞相赐名!”
“你倒是不客气。”王述之瞥了他一眼,眼角光华流转,显得兴致盎然,“不过现下我身边已有四人,分别是亭、台、楼、阁,没曾想会多出一人来,这名可不好起。”
司马嵘对他的风雅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料到他连身边侍从的名字都要这么讲究。
王述之兀自沉思,如意柄端雕刻着一枚灵芝,那灵芝正在他额头轻轻叩击,隔着烛火落下一片时轻时重的阴影,过了半晌,嘴角一勾:“既然你来迟了,那就叫王迟,如何?”
司马嵘不知道他究竟是闲得慌,还是当真与自己聊得投机,起个名想了这么久,起完了还要来征询一番意见,虽然没有受宠若惊,却还是有些讶异,忙应道:“多谢丞相!”
王述之朝他看过来,不悦道:“别光顾着谢,我问你,这名起得如何?”
“……”司马嵘抬眼与他对视,诚恳道,“甚好。”
“好在哪里?”
还没完没了了……
“嗯?”王述之直直看着他。
司马嵘心中冷笑,掉书袋么,谁不会,于是朗声应道:“玄德公三顾茅庐,诸葛先生曾作诗: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可见,迟有迟的好处。”
“哈哈哈哈!”王述之大笑,“有趣!你太有趣了!”
司马嵘宠辱不惊地微微一笑,未再多言,只是暗中觉得这王丞相比自己想象的要坦荡一些。
“今晚聊得尽兴,赏你明日陪我去游秦淮河!”王述之说着便离席起身,走至门口又忽然回头,拿如意朝他点了点,唇边噙着一丝浅笑,“陆太守目下无尘,他日必当后悔。”
我也这么认为啊!丞相好眼力!
司马嵘微微弯了弯唇角:“丞相谬赞。”
王述之看他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大摇其头:“唉……太无趣了。”说罢转身离开,高齿木屐踩在回廊间,落下一连串清脆声响。
在门口守着的两名婢女“噗嗤”笑出声来,其中一人探头往外看,待王述之走远后朝司马嵘看过来,弯着眉眼道:“一会儿说你有趣,一会儿又说你无趣,我倒是觉得,丞相最有趣。”说完两人笑作一团。
司马嵘在宫中虽过得落魄,却有一个关系亲近的皇兄司马善,司马善是个包打听,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到他耳朵里。
也不知是传言有误还是皇兄用词不当,司马嵘一直以为王述之是个虚伪狡诈之人,不过今日一看,却觉得他与自己想象中不太一样,于是问道:“丞相脾气很好?”
“那是自然。”另一名婢女笑嘻嘻回道,“整个京城,论风度,没人及得上丞相,论脾气,还是没人及得上。”
司马嵘微微点头,见管事走了过来,便走出门槛迎上去。
“丞相让你随行伺候,那你就与亭台楼阁一道住在主院偏室,随我过来吧。”
司马嵘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也不知和上辈子相比哪个更落魄,心里自嘲一笑,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