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王夫人是这样想,就连贾母也觉得贾敏要亲去王家讨公道,简直是与虎谋皮:你若真想让王家给个公道,早在事情刚发的时候就该把供词送到王家,那时王子腾还不是京营节度使,更没有平乱之功,圣眷不如林如海优渥,说不定王子腾还真能向林家低低头,至少会让王夫人吃一点儿苦头。
到如今事易时移,王子腾之势已成,林如海虽然官职不比王子腾小什么,可人家王子腾手里有兵,在武将出身的贾母看来,手里有兵的人,在皇帝眼里自然更得重用些。
所以贾母开口劝贾敏道:“敏儿,京中谁不知道王大人对两个妹妹关心备至,兄妹几个一向相互扶持。再说王大人得圣人信重,忙的都是军中大事。你与王氏之间总是贾家家事,些许家事还是不必劳烦王大人了。”说完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向贾敏。
难道自己还得感谢她的提醒不成?贾敏怎么看王夫人有些得意的脸,怎么觉得要把她脸上的得意扒得一干二净:“是,王大人位高权重,自然不能用这些后宅小事劳烦他。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要去拜见的是王太太。”
“我要去问问王太太,贾员外郎夫人这害人子嗣的手段是哪位王家人教导的,所用的东西是不是从王家流出来的。顺便再给王太太提个醒,这害人的东西用得多了,可是要损阴德的。”
贾敏继续看向一脸不在乎的王夫人:“据我所知,王太太到现在,还没有给王家添过一男半女,就是王大人膝下,也还没有子嗣。”
一个人从骄傲到狼狈需要多长时间?
王夫人实力告诉你,真的只是刹那之间的事儿。贾敏面色平静的看着她变脸,心里甚至还来得及想,王夫人那么笃信佛法,应该知道一刹那九百生灭。生灭,从天堂到地狱的距离。自己给她一刹那的时间,足够她九百次生灭,已经很宽容了。
若不是王夫人非得跟着贾母蹦跶到自己家里来膈应人,贾敏也腾不出时间专门收拾她,不过她既然已经跑到自己面前了,大家就把当年的帐好好算一算吧。
要算帐,就得从本钱开始。王夫人敢算计自己的本钱中从哪儿来的,贾母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占小头,王家的王子腾权位越来越重,让王夫人的腰杆越来越挺直,是另一方面。
所以贾敏今天决定,直接把王夫人的本钱抽离,让她破产吧!看看,自己才刚刚提起王子腾太太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王夫人就已经面如死灰了吧?这人哪,亏心事真的不宜做得太多:
哪怕王子腾夫人多年无所出不是王夫人所为,贾敏都敢保证王子腾夫人会把这笔帐记到王夫人头上——这个时代子嗣对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可以有一个不是自身原因的理由,王子腾夫人会不利用吗?
王子腾若是不重子嗣,也不会把王仁与王熙凤养在自己身边。等着王子腾夫人将自己不能产育的原因扣到王夫人头上,她的哥哥还会如贾母所说的那样,对自己的妹妹关心备至吗?
王夫人早在贾敏说出要去拜见王子腾夫人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内中关窍。好一会,她的牙齿才不再打战,看向贾敏的眼神几能杀人,贾敏就那么平静的与她对视,好象刚才说的就是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贾敏,你一心想致我于死地,于你有什么好处?”王夫人瞪眼瞪不过贾敏,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
贾敏好笑的看着大方不惭的王夫人:“那贾员外郎太太不妨告诉我,一直以来你处心积虑的害我,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夫人无话。贾母这个人精自然看出,王夫人是不想让王子腾太太知道她要害贾敏之事的,至少不想让王子腾太太知道她害贾敏用了什么手段。
想想到现在王子腾也没有一男半女,王子腾太太却仍稳居正妻之位,贾母还能不明白?王夫人跟她娘家嫂子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那么融洽。
“敏儿,”贾敏现在与自己只剩下面子情,根本不承认贾政与她的兄妹关系,荣国府现在能倚靠的只有王子腾,贾母承担不起失去的后果,只能向贾敏施压:
“你若还认我这个母亲,便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从此不要再提。若是你能做到,我也不再强求你与政儿一家恢复往来,更不会再撮合两个玉儿的亲事。”
我可谢谢你吧。
贾敏这才知道贾母今天为什么要带着王夫人来林府,一下子坚定了与荣国府脱离关系的决心,到现在还敢把主意打到黛玉的头上,不就仗着贾母是原身的亲娘吗?
贾敏可不敢指望着贾母记住今天说的话,什么不再撮合两个玉儿的亲事,若是今天自己稍软一软,贾敏敢保证不出三天,这个老太太就敢放出两个玉儿自小便有意结亲,甚至交换过信物的风声去。到那时黛玉还挑什么女婿,直接出家吧。
“既然老太太不想认我这个女儿,我也不敢强求。老太太看是直接将我的嫁妆带回荣国府,还是等明天我派人送过去?”贾敏说得那叫个云淡风轻。
贾母觉得自己脑袋要不够使了,自己明明是让贾敏看在自己是她亲娘的份上,不再向王子腾夫人讨要公道,什么时候说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林如海现在位高权重,她才想让两个玉儿结亲,好让林如海全力扶持宝玉。不认贾敏这个女儿,林如海哪还会把黛玉嫁给宝玉,又凭什么扶持他?
贾敏才不管贾母的反应,向着她继续道:“老太太放心,我出时的嫁妆单子存得好好的,里头有些东西虽然九年前已经送进京中,不过为什么送进京,嫁妆单子也写得清清楚楚。母女一场,我不愿意让老太太吃亏,会按着那些东西的价值再补一份,算是给这份母女情一个交待。”
母女情三字咬得很重,贾母心里就咯噔一下,敏儿这是认真的。
一下子贾母的泪流得情真意切:“我只有你们兄妹三个,最疼的便是你。你一离京就是十几年,我时时惦记日日悬心。没想到刚回了京,没说在我跟前孝敬一日,便要归还嫁妆。我究竟有哪一点儿对不起你,竟让你说出这样狠心的话来。”说话间发簪不知为何脱落,白发一下子毛燥起来,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完全就是一个被伤了心的老母亲形象。
贾敏很想告诉贾母,你要是在哭的过程之中,吐字不那么清晰,条理不那么顺畅,我会更相信你说的话。现在贾敏只静静的看着她的表演,顺带着看看王夫人不停变幻的脸色。
等着看够了,贾敏才向贾母道:“老太太,当年我初进京都,归宁第二日甄贵妃娘娘便召我进宫,责备我不该把老太太气病。不得已,我只好把那些送回京的奴才的供词请甄贵妃明察。”是非真不是你想混淆就混淆的。
贾母的哭声一下子持续不下去,王夫人更是回过神来,站起来边冲着贾敏扑过来边尖叫着:“是你害了我的元春。”
“你竟这样冷心冷情,连自己的侄女都容不下。”贾母也跟着指责。
这里是贾敏的地盘,因不知贾母的来意,哪怕贾母一来就说有要事与贾敏谈,贾敏也没让丫头婆子下去。现在这些人哪儿能让王夫人近了贾敏的身?堵的堵围的围,王夫人再哭嚎漫骂,也近不得贾敏的身,只是白费力气。
自己好好的家,被这两个人闹得菜场一样,贾敏也很气呀,向着早已经回来的林安家的道:“去让林安报官,就说有人强闯官员宅第,意图谋害官眷。”
这个罪名成功的让贾母停止了报怨,让王夫人不再漫骂,两个一齐呆呆的看着贾敏。贾敏才不理她们,向着林安家的喝道:“还不快去。”
林安家的应声便要走。贾母情知贾敏这是铁了心想与自己生份,恨声道:“不必麻烦官差,我就在家里等着你林尚书夫人的嫁妆。”
说完自己站起身形,颤微微向着门口行去。王夫人见贾母都走了,自己在贾敏手里更讨不到便宜,上前想扶住贾母,却被看似虚弱的贾母一把拂开。
贾母现在真的把王夫人给恨上了。要不是她非得向贾敏动手,自己何必向着女儿屡次低头,还得眼睁睁看着女儿返还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