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哥为何总让老爷教导自己好生读书的贾宝玉,出于小兽本能地求生欲,向床上的贾珠道:“大哥哥一定能好起来,能考中状元。”
贾珠对上他倒是还有个笑脸:“大哥哥身子不成了,咱们二房,只能指望你了。”
不是荣国府,而是二房,贾母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贾珠。
“琏二爷请王太医来了。”丫头在门外报了一声,高高的打起帘子。
贾珠面上又现出一丝笑意,刚才他的灵魂力已经发现贾琏与王太医了,所以才会故意对着贾宝玉说出那么句话来。就是不知道,贾琏听到会不会往心里去。
“大哥哥看上去有精神了些。”贾琏一进屋也闻到了臭味,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的向着贾珠笑道:“听人说大哥哥醒了,我怕府里人手排不开,便去请王太医来给大哥哥看看。”
贾珠也给了他一个笑脸:“劳你费心想着。”
王太医即来,给了所有人一个出屋的理由,除了贾琏陪着太医,别人流水一样退了出去。不过都没走,坐在外头等着听王太医怎么说。
贾珠不吝啬的向贾琏示好:“琏儿替我把窗子打开些,别熏着了王太医。”
正在把脉的王太医手抖了一下,问:“大爷昨日除了药,还用了什么东西?这屋里的气味是哪儿来的?”
面对这个皇帝布下的棋子,贾珠很是疑惑的表示:“只用了药,用后半夜里觉得好象出了很多汗,可是那药有什么不对吗?”药方可是你开的,你却在怀疑药效太好,确定不是在逗我?
王太医自己也想冒汗了,贾珠这病为何到了膏肓,没有人比他心里更清楚。他用药一向谨慎,开出的多是太平方子,在贾珠这里更是有意减了一分药量。
对人说起是贾珠身子比别人更弱,受不得太强的药力,实则是因为他早诊出贾珠心内郁结燥热,别说减一分药量,不用猛药根本救不过来。
可是现在的脉象,竟比昨日强健了不是一点半点,自己的药便是正常剂量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王太医狐疑的看了贾珠一眼,发现人还定定的看着自己,眼睛黑漆漆如同寒潭一样,多看一会儿便似所有的秘密都被他看穿了。
“王太医,昨日的药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贾珠眼神更冷了一分,静静追问一句。
屋外西北风吹的呜呜的,屋子里因有病人多生了两个火盆,可贾珠刚才让贾琏替他开窗放味,顺着窗户吹进来的风,早已经把火盆带来的暖意给吹散了,屋里温度虽不至于滴水成冰,可是真不到王太医这种汗水直淌的程度。
哪怕刚开始还不明白贾珠为什么一直追问王太医自己的药是不是有问题,见到王太医一层一层的冷汗,一向精明的贾琏也有些回过神来了。
正因为回过神来了,却更让人惊悚:贾珠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平日里如何行事,跟他只差了两岁的贾琏还是很清楚的。
这绝不是贾珠平日的做派。
“王太医,难道有人动了我大哥哥的药,我现在就去问抓药、煎药的人是谁。”贾琏说着就想往出走。
王太医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呀,哪里是自己开的药有问题,分明是荣国府自己抓药与煎药的人动了手脚。他的汗水一下子不流了,眼神也坚定了起来。
这是骗别人先把自己骗了的节奏?贾珠不在意的笑了一下:“琏儿,我都病成这样,也碍不着谁的路了,府里哪儿还有人要对我不利?不必再闹的府里人人自危。你只去太医院再请两三位太医来,请他们给我诊一下脉便好。”
用来监视臣子的太医,即要得皇帝信任,还要医术有些名气,不是所有太医院的太医都可以做到的。贾珠相信,太医院用来监视臣子的太医,连三分之一都到不了。
让贾琏去请几个只会看病的太医,正好做攻破王太医心理防线的矛。他的面容虽然还很阴沉,说话的语气倒还温和:“太医们都忙,也不拘是哪一位,哪怕是声名不显的,请来会个诊也是好的。”他不紧不慢的又给王太医来了一个暴击。
王太医的冷汗再次滑落,若是贾琏真这么去太医院请人,还一请就是两三位,不管新请来的人会不会发现自己在贾珠药方上动的手脚,自己一家子都完了。
皇帝,可不管是荣国府自己发现的,还是自己透露的,只要有一丝疑点,皇帝都会毫不犹豫让线断在自己这些人身上。
王太医看向贾珠的目光里已经有了哀求,谁知贾珠不为所动:“琏儿,还不快去。”
贾琏听后深深看了王太医一眼,心里也有了些猜测,这次脚步不停的出了门。
王太医也不再装专心诊脉的模样,问贾珠:“大爷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贾珠一脸的不解,装的要多象有多象。王太医咬了咬牙:“我给大爷开的是平安方。”
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的药方吃了不唯不救命,还会吃死人,这心理素质,真是够用了。
贾珠仍是不在意的一笑:“平安方嘛,总得能保人平安。我明明是吃了王太医的药病才见了起色,可是王太医自己却不敢相信,着实让人不得不觉得蹊跷。”
王太医听了苦笑一下:“我家世代行医,在太医院也已经有三代人了,与贵府更是几代的交情,没想到竟让大爷看了笑话。”
笑话吗,未必,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笑,死了的人才是笑话。
贾珠收起自己脸上本就浅的笑,问道:“即是几代相交,看在我已经是将死之人的份上,王太医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
王太医看了贾珠一眼,脸上还是苦笑:“我何尝不是将死之人。”
贾珠摇了摇头:“王太医的答案要是让我满意,不光一家大小得以保全,说不定还能想想升上一升。”
若昨日贾珠说这话,王太医自己拎起药箱便能走人。可是现在贾珠这病好转的实在奇怪,王太医不自觉的就信了起来。
不等王太医表态,贾珠已经问了:“宁、荣两府前两代国公爷,都说是旧伤复发去的,是真的吗?”
一句话让王太医噌的站了起来:“大爷,贵府别人的脉是王家人请的不错,前两代国公爷最后的脉,都是圣人派来的御医救治的。”
明白了,御医是只给皇帝、皇后、太后等身份尊贵的人看诊的,太医都可做监视人,御医更不用说。贾珠点了点头,自己已经坐了起来:“如此还请王太医给我开方子吧。”
你倒是把怎么救我一家子说一说呀,王太医觉得自己被贾珠给耍了:“琏二爷不是已经去给大爷请别的太医了吗,那又何必老朽开方,珠大爷只管静侯高明便是。”到现在还耍自己,这位珠大爷往日的温和忠厚,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贾珠又笑了:“老太太不会让琏儿去请别的太医的。”贾母那么好面子的人,哪儿能让自己生病被迁到偏院的事儿尽人皆知。刚才他那么说,不过是要看看王太医的态度罢了。
王太医刚才站起来的太快了,否定的话也说的太过推诿了。
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上了一个小辈的当,还是一个平时看着只知道死读书没有一丝机灵的小辈的当,王太医很想摔帘子走人。
可是自己还有一大家子要活,今日走了,说不得明日就不用再走路了。王太医只能憋屈的给贾珠又开了药方,出门前贾珠轻轻道:“我只要王太医保住大奶奶肚子里的孩子。”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至于把皇家的遮羞布给掀开,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贾珠好象看懂了王太医的心思,脸上还是笑:“我的身子好到这种程度已经侥天之幸,再难有别的子嗣,李氏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说不定是我唯一的血脉了。”
自以为听懂了的王太医点了点头,没承诺也没拒绝,贾珠自己重新躺回床上,听到贾母等人轻声向王太医确认自己的病情。
王太医对贾母仍表现的十分尊重,那一礼比自家的子侄行的都要深些,说出来的话更让贾珠满意到十分:“珠大爷现在看起来还好,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以静养为要。不劳心使力,饮食节制不近女色,总是养生之要。”
贾政与王夫人两人都变了脸色,贾母还稳的住:“这么尽心养着,什么时候能永保无虞?”荣国府最有出息的第三代,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挽救的法子了?
自以为明白贾珠意图的王太医,微不可见的摇摇头,所有的动作却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之中放大,让没变脸的贾母脸色也难看起来:“能抢回一条命来,已经是珠大爷的造化了。”别的就不用多想了。
贾母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站在小辈前头的贾琏,又看了边上一团孩气的贾宝玉,叹了口气道:“你是看着珠儿长大的,也不愿意见他年纪轻轻便没了指望,日后珠儿的身子怎么调理,还请你多费些心。”
王太医应下之后,也不拿红封,由着贾琏送出府门去了。这边贾母等人又进来看了贾珠一回,见他安稳的躺着,屋子里也没有那么大的气味了,都嘱咐几句让他不要多想,只管好生养着也就散了。
贾政与王夫人自是要送老太太回荣庆堂。贾母先看向贾政:“日后读书之事,你也不必多逼勒珠儿,他是个心细的孩子,自己天天没日没夜的苦读,才把身子熬成这样,我听了都心疼。”
又对王夫人说:“珠儿媳妇已经坐了胎,一得了信他父亲的身子就见好,可见是个有福气的,你平日要多看顾些。珠儿便会读书,这么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随了他父亲。”
说的贾政与王夫人眼前都是一亮。只是王夫人还是不甘轻易放过李纨,向贾母道:“珠儿媳妇要好生安胎,今天一看素云一个服侍珠儿还是不大周到,好在我昨日已经让彩云跟着一起服侍珠儿了。”
“即是昨日就吩咐她服侍珠儿,怎么今日没见到人,可见也是个偷奸耍滑的。我这里的琥珀倒稳重,让她去服侍珠儿。”
王夫人手里的帕子又搅到一起了,贾母就跟没看到一样,沉声道:“珠儿日后只能做富贵闲人,你手里的人还是给宝玉留着吧。”
什么叫自己手里的人给宝玉留着,宝玉身边六七个丫头,哪个不是这个老太婆挑出来的!王夫人不甘愿的看了贾政一眼,见他如同没听到贾母的话一样,知道自己不应也得应了:“是。”
贾政象是才回过神来一样问了一句:“珠儿是不是可以回他自己的院子里养着了?”
贾母摆了摆手:“他媳妇正在养胎,还是别过了病气。”
自己就这么被放弃了?贾珠虽然有意让王太医把自己的病情说重些,再确认一下荣国府当家人是不是真冷血到一丝人味都没有,听到贾母的话,还是替原身不值一下,才取出修复液来,再次喝下三分之一。